故乡那一带是闻名全国的“西瓜之乡”。
据史料传记,早在清朝道光年间就有西瓜种植的记载,至于起始何时已无从知晓。
红手帕的故事就发生在清朝道光年间。
故乡的村庄里有一小伙子,名叫王小,自幼家境贫寒。
他的童年时代父母尚健在,没成想在他十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
为给母亲治病,原本贫困的日子雪上加霜,可谁知刚过两年的光景,父亲又身染重病。
虽然王小床前床后地精心伺候,父亲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家无分文,夜无剩粮,为了让父亲入土为安,王小只好去村上富户胡三财家卖身顶债,换些钱来埋葬父亲。
胡三财家是远近闻名的富裕大户。家有良田千亩,镇子上还开着油坊钱庄,日子过得悠然滋润。
那胡三财虽然先后娶了三房媳妇,除了正房太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那二房小婆却不争气,不管胡三财怎样折腾,她们的肚皮一直都没有开怀。
偌大的家业,眼瞅着无人继承,这倒成了胡财主整日里恼心烦肺的一块心病。
王小料理完自己父亲的丧事后,第二天就迈进了胡家的大门,前去面见大太太刁氏。
那刁氏为人凶悍歹毒,家中里里外外的大事小情都是她一人说了算。
对于家里雇佣来的下人,她更是苛刻相待,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把人算计到骨头里,恨不得把一个佣人掰成两个人使唤。
为了让王小在家里干活不得一丝清闲,她特意给他安排了两项活计。
一是在厨房里管着挑水、劈柴、推碾磨面,二是还要在马圈里铡草、喂料、出粪垫圈。把王小忙活得一天两头不见日头。
他清晨鸡叫头遍就得起身,夜里三更方才罢手。好在王小打小就吃苦耐劳勤快惯了,这没白没黑的忙碌日子,倒也能应付过来。
倏忽间两年的光景就已过去,再有一年,这王小抵债打工的日子就到期了。
这年春里,那胡三财为了后继有人,去南乡里买了一个小妾领进了家门。
那小妾名叫小宁,是南乡山区里的一个穷人家的女孩,芳龄十六。
初进胡家时,小宁衣着褴褛,头发蓬松,双眸无神,宛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羔羊,只不过在她那张黯淡无光的脸颊间却隐隐泛扬着一丝清秀姣好的气色。
经过一番梳妆打扮,当晚就和胡三财圆了房。可怜一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少女,就被那个大她三十多岁的老财主糟蹋了。
那天晚间,在马圈里饲喂牲口的王小听到,从胡三财房间传出的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很晚。
那小宁晚上陪老财主睡觉,白天就给刁氏当使唤丫头,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刁氏的叱骂毒打,日子过得十分地凄惨。
每次与小宁相遇时,王小总是看到小宁脸上残留着的道道泪痕。
王小心里可怜小宁,可又无可奈何,只有私下里愤愤不平的份儿了。
这天,十五之日。是夜,圆月高悬,月光皎洁。
胡三财因钱庄里有事,没有归来。吃过晚饭,刁氏唤小宁伺候她进佛堂里诵经念佛。
这刁氏别看为人歹毒,可假装斯文,在厅堂里专设了一间佛堂,初一、十五办些敬佛之事。
夜至三更,侍立一旁的小宁实在有些熬靠不住,竟然犯困打起盹来,迷迷糊糊间,一不小心,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把身旁的蜡烛闪灭。
这下可不得了,就见那刁氏爬起身来,如同一只发了怒的母老虎,伸手採住小宁的头发拽到厅堂,摸起八仙桌上的一把笤帚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顿狠揍,直打得小宁哀声连连。
正在马圈里的王小闻声赶了过去,看见眼前的惨景,由不得火上心头。
他猛然向前夺过那刁氏手中的笤帚,愤然朝厅堂外摔去,“再这样打就出人命了!”
刁氏被王小的怒呵声吓了一个愣怔,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小宁早已逃出了厅堂。
那刁氏无处泄气,上前就朝王小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三巴掌。
王小没有吱声,忍着疼痛让刁氏把火气全部发泄到自己身上。
回到马棚圈里,王小一夜没有合眼,他打心里期盼往后那刁氏有火气的时候,多往自己身上撒泼,好让小宁少一些罪受。
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那王小和小宁成了一对知心的朋友。
小宁若是在刁氏那里受了委屈,她会寻机悄悄地找王小哭诉一下,心里也会感到一点舒坦。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宁偷偷地溜进了马棚圈里。
进得门来,小宁一下子扑进了王小的怀里,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
她嘤嘤啼泣了许久,这才停了下来。她仰起脸来,眼里噙着泪花,目光里透着一丝哀怨,“王小哥,这苦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咱俩私奔吧!”
闻听此言,王小感到心头一颤,他何曾没有这样想过,可胡三财家大业大势力大,就是逃出了胡家大院,也难逃他的毒手,那只会换来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王小胸中憋气,心如刀绞,只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心中翻滚着如大海起浪一般。
此时此刻,他好想和小宁一起化作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飞向蓝天,寻一个太平安宁的地方,过一份恩恩爱爱的甜美生活。
可这一切,只是幻想。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宁停下了哭泣,慢慢地抽出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猛然地塞进王小的手里,然后扭头冲进了门外的雨帘中。
一道闪电划过,借着电光,王小看见那块火红色的手帕中,两只相依相偎的鸳鸯鸟儿身上赫然缀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他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只感觉心儿在滴血!蓦然间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转眼之间,年关到了,王小的卖身契期已满。三年的风风雨雨,虽然受尽了苦难,却没挡住王小从一个身子单薄的少年发育成了体格魁梧的汉子。
临走的时候,他想去见见小宁,却没想到刁氏把她关在厅堂里,不许相见。
王小悻悻地走到大门,猛一回头,看到厅堂的格棂窗间嵌着一双泪水浸湿的俊眼。
回到自家那两间破草房里,日子还得继续,寻常间,小宁那双满含幽怨的泪眼时常浮现在眼前。
他思念苦命的小宁,痛恨这世道的不公,可又能如何呢!
开春过后,一晃间到了谷雨。
谷雨时节,播豆种瓜,田野里开始忙碌起来。
王小来到村西自家的那二亩薄田里,趁着暖阳,翻地整畦,点种西瓜。
这种瓜的手艺是跟父亲学来的。土地虽然有些瘠薄,却紧邻着一个水潭,担水浇地十分便宜。
他想把西瓜种好,瓜熟之后,挑到县城多换些钱来,那两间破草房也该好好修理一下了。
沐着暖阳,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他又想起了小宁。
自从离开胡家大院后,至今没有一丝小宁的讯息,他不知道如今小宁活得咋样?心里不由得失落落的难受起来。
夏风劲吹,瓜畦里爬满了青稜稜的叶蔓。随风晃悠着的绿叶间,时不时地显露出一个个拳头大的绿瓜。西瓜长势喜人,王小的心里感到特别地高兴。
他去水潭边上担水,忽然看到一根粗壮的西瓜蔓儿,它是从水里长出来的,伸进了簇拥葱茏的瓜田里。
他心生好奇,便上前手捏瓜蔓慢慢地提起,可谁曾料到,瓜蔓尽头竟然漂浮起来了一具披头散发的女人尸体,由不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轰”的一下差点晕乎过去。
等他缓过神来,定睛细瞧时,更是惊得他浑身颤抖不已,双腿嗦嗦发颤,那女尸竟然是自己夜思梦想的小宁!
接到报案后,县城里的县令急忙带领仵作和衙役们赶了过来。
现场检验,那小宁是头受重击死亡后被沉到水底的!
县令把王小叫到跟前,详加训问。王小眼含热泪,就把小宁是胡三财的小妾以及她在胡家所受虐待的事儿一一报上。
那县令听罢,细细揣摩了一番,随即命人把胡三财和刁氏带到了现场。
面对着小宁的尸身,那胡三财两口子还强作镇静,百般抵赖,却架不住现场众乡亲的指证和县官的威严,只好低头认罪。
原来,过年前的一天,小宁在打扫厅堂里的灰尘时,不小心碰倒了供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瓶,跌得粉碎。
在刁氏的眼里,那青花瓷瓶比小宁还要值钱。痛惜恼怒之下,那刁氏凶恶地抡起手里的柺杖,朝小宁的头上打去。
随着小宁“哎呀”一声惨呼,身子一软瘫痪到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在胡三财和刁氏的眼里,打死了小宁如同捻死了一只臭虫。
为了掩人耳目,趁着深夜,他们偷偷地溜到村外的那口水潭边,将小宁的尸身绑上石头沉到了潭底。
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曾想到,那小宁不散的冤魂竟然化作了一根西瓜藤蔓,为自己伸张冤恨。
事情的原委已经大白。县令发下号令,将胡三财二人押进县衙大牢,将案情上报知府大人后,待秋后问斩。
守护着自己心上人的尸身,王小痛哭流涕,悲哀不已。
为了让小宁的在天之灵有归处,王小将那块火红的手帕蒙在了小宁的头上,在乡亲们的见证下,他跟小宁郑重地拜过天地,结为了夫妻。
没有欢乐悠扬的唢呐声和亲人的祝福,有的只是一抹撒满天际的哀怨和惆怅。
一抷黄土,在白日昭昭的灿烂阳光下,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永恒地埋藏在了故乡村庄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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