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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庭花(七)

  寄欢纵然一路疾行,到了建康城外天色也已将明。

  城楼上有人大声喝止:“站住,来者何人?”

  莺时脆生生地回道:“将军府小姐姜栖悦有要事回城,麻烦军爷开个城门。”

  只一会儿功夫,城门便从里面打开,顾谨一脸欢笑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只差没敲锣打鼓地欢迎,“祖宗,可算是回来了!”

  姜君逾看似云淡风轻地走了,但是,却又在三更时分派了姜舟传话,让他今天早晨去府里一起吃早饭。用意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场鸿门宴!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没敢睡着过,如果这两个祖宗再不回来,他已经打算辞官回家种地了,姜君逾的那张臭脸,他着实有些不想面对,更别说还要对着那张脸吃饭。现如今可好,大小姐自己主动回来了!他想,还是请自己去吃顿鸭血粉丝汤犒劳一下,将军府的饭可不是好吃的。

  寄欢向顾谨道了谢,便准备回府,顾谨在后面叫住她:“阿悦,回去少说话,多看看他的脸色行事。还有啊,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令牌还回去……”

  寄欢回头,“多谢顾将军提醒。”

  “我也是瞎操心的命!”顾谨叹了口气,“阿悦,自求多福啊!”

  寄欢一路回了将军府,天色已大亮,门房大叔俩口子正在门前洒扫。

  寄欢直接下了马从边门进去,门房大叔看了看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接过了马,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大婶看了他一眼,“一大早的,这是又抽什么疯,在这里唉声叹气的?”

  门房大叔接着叹了口气,“全府上下都看得出来将军对小姐宠到极致,为了调养小姐身子,多少银子扔进了杜先生的医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全天下都知道将军要当驸马了,最后关头却莫名其妙地把一片大好前程拱手让给了宇文家的三公子。如今小姐任性到夜不归宿,将军还是没有责怪一句,只是自己在书房里喝了一夜的酒,怎么偏偏就只有小姐不明白。”

  “你怎么就知道小姐不明白呢?”大婶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总以为自己默默地在做就是付出了,有些话,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

  “你要知道什么?”大叔有些不满意,“你总是跟在我后面唠唠叨叨,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句是重点?”

  大婶终于忍不住了,“我要知道你今天中午吃什么饭,我已经从昨天晚上问到现在了!”

  “有什么吃的可以选择啊?”大叔似乎准备让步了。

  “面疙瘩或者面条。”大婶口气缓和了一些,“你想吃哪种?”

  “有区别吗?”大叔牵了马进府,顺便回头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做的饭,我根本不配吃!”

  “早饭吃什么?小米粥还是白粥?”大婶不死心地在后面喊。

  大叔这次头都没回,“干嘛总是要做这些寡淡无味的东西?你是觉得将军府的厨房不香吗?”

  “自己做的才有家的味道啊。”大婶已经很没耐心了,于是,大叔牵了马一溜烟似地跑了。

  寄欢听着他们俩人吵嘴,居然也能把平淡无奇的日子吵得活色生香。想着万人之上的阿娘和父皇相敬如宾却又冷淡疏离,究竟哪一种日子才是幸福的呢?

  自从入住将军府以来,虽然姜君逾也在后院留了卧房,但日常起居基本上都是在书房,不会到后院打扰她休息。

  寄欢回府后,便直接去了书房。

  一打开门,寄欢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一股子的酒气扑面而来。

  姜君逾不喝酒,至少在家里从来不喝。寄欢进去,看到他支着头,在案头上打盹。听见动静,也只是坐直了些,并没有太大的动作,毕竟这书房,能进来的人不过是那么几个。此刻见她走近,他也不过是睨她一眼,“回来了?”寄欢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没醉,只是因为一夜没睡,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竟有些委屈的感觉。

  “回来了。”一路奔波,到底是有些累了,她在他面前坐下来,顺手倒了杯茶。

  “冷了。”他却更快地拿下她的杯子,抬眼对莺时道,“去换些热的来。”

  莺时应了声便往外走,姜君逾在她身后吩咐,“顺便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给小姐准备的燕窝好了没,好了就一起带过来。”

  寄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回来?”

  姜君逾靠在椅子里,看着她笑笑,“不回来,你打算去哪?”

  “你不问我去哪里了?”寄欢看他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感觉手臂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果不是真的不在意,那么,眼前这个人的城府得有多深?

  “阿悦如果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问?”姜君逾懒懒地说,“你一夜未眠,一定是累了,不如吃些东西,早点休息吧。”

  寄欢将玉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事出太急,来不及禀告,如今物归原主,还望见谅。”

  “胆子够大,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地当面还我?顾谨没教过你,要偷偷地还回来?”姜君逾笑了,“我竟不知,阿悦对我的私产有兴趣。如果你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城门外,顾将军确实教过。”寄欢认真地告诉他,“但是,我想过了,既然已经知错,断不能一错再错,所以,还是当面道歉的好。”

  姜君逾终于沉下脸来,“好,你既已知错,可知错在哪了?”

  寄欢藏在袖中的手握得紧紧的,“闺阁女子,不该深夜出门。”

  姜君逾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是我将军府的人,将门女子,不必拘于俗礼,何况有莺时作陪,此条不算。”

  寄欢接着说:“不告而取即为偷,我不该随意拿了你的重要信物。”

  “偷东西确实有点不对。”姜君逾眼睛都没抬一下,仿佛寄欢取走的不过是寻常物件,“不过事出有因,当时情况紧急,你临时起意,拿的又是自家的东西,倒也不是不可原谅。”

  寄欢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又被冷汗腌得生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我去了同泰寺,见了个人。”

  “是吗?”姜君逾抬眼看她,她真的已经决定要说出来?

  寄欢在他的目光中退缩,“你不问我见的是谁?”

  姜君逾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说过了,如果阿悦想说,自然会说,我何必问?”

  “在同泰寺,我见了兄长。”寄欢道。

  姜君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兄长吗?”

  寄欢咬住了下唇,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见到姜君逾之后,还没有再唤他一声兄长,她低下头,轻声说:“对,是自家哥哥,陈寄洲。”

  “林敬恒的胆子更大,什么人都敢往同泰寺里留。”姜君逾的情绪不见波动,“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活菩萨了?还是把他的那间破庙当成收容所了?”

  寄欢猛地抬头,他计较的居然是不苦大师?她再强调了一遍,“我去见了寄洲哥哥。”

  “下次出门前记得告诉我,哪怕事情紧急,也可以差人通知我一声。”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吩咐着。

  莺时从外面进来,他起身接过她手上端着的炖盅,放到寄欢面前,“我回军营,你吃点东西就去休息吧。”

  寄欢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一盅燕窝发怔,听得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房门口才猛地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说:“你真的只是回军营?”

  “不然呢?”姜君逾脚步顿住,但没有回身,“你觉得我应该去哪?或者说,你认为我此时应该去哪?同泰寺吗?”

  寄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陈寄洲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在江北集结了大批大陈旧部,如今已初具规模,我不去剿他也就罢了,他居然敢自己过江,如果你是我,你打算怎么办?”姜君逾回过身,“告诉他,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攻打建康,最好还是安分些,早些回他的江北去,不要妄想生出什么事来,为你,我可以网开一面,由着他在江北折腾,但是,如果他一定要过了江来生事,也不要怪我无情。”

  原来,他一个早上的平静,不过是在她面前的隐忍。只要寄洲哥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一定会杀了他,像当年攻入大陈皇宫一样,不留一点后路。她忍不住道:“寄洲哥哥不过是要拿回被你们强取豪夺去的东西,那本该属于他的,不是吗?”

  她成功地逼怒了姜君逾,他咬牙切齿地说:“陈寄欢,记得你现在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曾经的身份还是你给我的身份?”寄欢突然被他口中叫的这个名字引发了所有的情绪,“你也不要忘了,是你亲自带兵闯进陈王宫剥夺了我曾经的身份,也是你不由分说地带我出宫,强加给我的现在的身份,是你用你以为的最万全的方式保护我,也是你让我从此不能正大光明地以我自己的身份站在世人面前!”她越说越激动,莺时过来拦她,被她推到一边去,“姜君逾,我阿娘可以殉国,我也可以,我没想过要苟活于世,是你非要让我活下来的!当你自作主张给我这些的时候,你可有问过我,我愿意接受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活着,是吗?”姜君逾递了个眼色给姜舟,姜舟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转身去了外面,他的书房一向没有外人能够轻易靠近,姜舟去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便在围墙外面守着。

  “是!我不想活着,我从来就没想活着!姜君逾,如果不是阿娘殷殷交待过,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你以为我就很想活着?”失去了理智的寄欢,也不过是个孩子,她冲到他的面前去,从来不敢说的话,没有任何遮拦地向他喧泄出来,“姜君逾,你以为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吗?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阿娘说过,活着就有希望,可是我到现在也没看到希望在哪里?”

  姜君逾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陈寄欢,你确定你是在告诉我不想活着?那我巴巴地救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活着,你怎么看得到希望?”

  “我没有要你救我,从来就没有!”寄欢突然就在他的掌握中泪流满面,“如果是你,国破家亡,你一个人仰仗着仇人的庇护活着,你能活得开心吗?你杀了我父皇,你逼死我阿娘,你逼走我哥哥,你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姜君逾握着她肩膀的手在颤抖,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竟不知,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仇人。”

  莺时冲过来,“将军息怒!”

  姜君逾看都没看她,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滚出去!”

  这才是真正的姜君逾吧,那个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霸气强硬,不容置否。莺时还欲再说,姜君逾扫了她一眼,“你们大陈就是这么教奴才规矩的?主子说话,还不滚出去?”

  莺时看了看寄欢,后者正哭得厉害。她拍拍她的背,“先别哭,有话好好说。”

  姜君逾已经让寄欢哭得耐性全无,将她一把扔了出去,顺便关上门,从里面闩上。莺时吓得在外面拼命地拍门,“将军,小姐自幼身体单薄,您千万不要伤了她!”

  姜君逾转过身来面对着寄欢,他可以无视莺时在外面的央求,但是,他怕自己盛怒之下伤到她,所以,他还是向后退了两步,“我终于知道,原来,你一直是恨我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下来问她:“陈寄欢,是不是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仇人?”

  “如果换成你呢,你会怎么想?”寄欢已经平静了一些,至少不再哭了,刚才的情绪失控,已经让她觉得很丢人,她不想继续在他面前失态。

  他突然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她听到他的声音暗哑,“那日的陈王宫内,我的剑并未出鞘。”

  “那又能说明什么?你不过是没有亲手杀了我父皇和阿娘。”她想到那年的血流成河,整个人都在他的怀中发抖。

  “陈寄欢,如果那日带兵的不是我呢?”他用力揽紧了她如枯叶在风中抖动一般的身体,“你还会恨我至此吗?”

  “有区别吗?”她说,“是北周的军队踏平了大陈的山河,是不是你又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了。”他放开她,“如今陈寄洲大业未成,将军府才是你目前最好的归宿,你安心住着便好。”他伸手开门,突然又回头对她说,“陈寄洲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你也明白,我和他之间不是个人恩怨,我不管你怎么恨我,我永远是北周的将军。”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很快便消失在院门外。莺时赶紧进来,看到寄欢浑身虚脱地坐在地上,连忙抱进怀里,“他伤到你哪了?”

  寄欢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她,只是不经意间就让她伤痕累累。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不如我们去同泰寺找太子殿下?”莺时小心翼翼地问她。

  “回房休息吧。”她站起身,淡淡地说。

  莺时愣住,“这里还能住下去?”

  寄欢缓缓道:“你还是不懂他,莺时姐姐,激怒他的从来就不是寄洲哥哥,而是我,他的原则和底线就是我,如果我现在去了同泰寺,只怕连累了寄洲哥哥,到时候又是一场杀戮。”

  莺时轻轻地搓揉着寄欢手腕上的青紫,就算是无心,姜君逾还是伤到她了,“公主,他……”

  寄欢凄然一笑,“他以为,我和他会是乱世里的彼此救赎,却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告诉彼此,地狱,究竟有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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