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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比较纯粹的“南词弹词”样本——说《倭袍》

一、版本

   《倭袍》是弹词中的《金瓶梅》,一向查禁禁书没有不单落下它的,我尝见各种查禁淫词唱片目件件般般都有它。可笑的是,越禁越流行,书坊多以《果报录》、《荆襄快谈录》、《无憾编》、《醒世录》、《戮忠录》之名改头换面出版。昔言言斋主人(周越然)搜罗最广,他见之当时市面上还有:

小字石印本、大字石印本;铅字本、木活字本;写刻本、精抄本、恶劣之抄本。抄本(也)有十余部,无极佳者。市上书铺中常有出售者,为白纸木活字本,改名《果报录》,每卷前有开篇,形式甚美,惟讹字太多,不足取也。

最佳之本,写刻本也,题《绣倭袍传》四字,有木刻图十二面(不精),疑是最初刊本,市上罕见,收藏家亦无有。第一回“借袍”,起首【点绛唇】即继以“辅国何宜,导君仁义,休谈利,进贤删异,谄佞当驱避”五语,计二十字,自成一曲。凡非如此起者,如木活字本或石印本,皆改本而非旧本也。……余所藏本,无序文,不知刊于何年也。[1]

今见有黑龙江人民出版社排印本,列《中国古代民间文学丛书》一种,改名《荆襄奇缘》,是今见唯一之排印本。起首【点绛唇】作“外引”,“导君”作“尊君”,可见也已是“改本而非旧本也”。 

旧刊本则以开首有〔节气歌〕的《果报录》最是常见。因马调开篇〔节气歌〕(虽然〔节气歌〕被辑入《马如飞南词小引》,但并非马作,首见“嘉庆二十二年序刊本”《绣像蕴香丸  卷四  第十八回》回首,题“用二十四节再以戏文名贯串唱句”,此时马如飞也许还没出世呢。)而推论这是王石泉(马之女婿)的本子——“同治初年,王石泉以说《倭袍》擅长,所以《倭袍传》大致应写于清朝咸丰年间。”

按此说甚谬。《弹词综录》著录 浙图 乾隆五十三年戊申(1788)刻本,首图 嘉庆七年壬戌(1802)重刊本。《弹词综录》虽然是据的各家书目辑编综录,未能目验,但也显见得《倭袍》最初刊本当在乾隆尾年,不会是清朝咸丰年间 

 浙江藏家思绥草堂则收藏有带“乾隆序”的《倭袍》[2]

版心题“绣倭袍传”,目录作“绣像倭袍全传”。书名叶作“嘉庆癸酉(十八年)秋镌,雅调南词,新出云琴关、双玉杯,醉墨轩梓”,知为嘉庆十八年醉墨轩刊本。首为“乾隆戊申春五月环春主人识”序;次目录(末题“以上共十二卷一百回”);次版画十二幅,虽不甚精,然仍雅致可爱;次正文,正文之末有“一百回团圆”字样。半叶十一行,行二十二字至二十四字,左右双边,写刻,白纸……可知周越然先生原藏本与吾所藏者为同一版本,然其本无序和书名叶,则吾本又胜之多矣。周先生之藏本已毁于战火,今不知还有谁家藏得此本?  

“乾隆戊申”,即乾隆五十三年戊申(1788),此序罕见:

今本阁倭袍书稿,乃名人弹唱之书,较整关节考定出交。书中推善诛恶,果报分明。乾隆戊申春五月环春主人[3]识。 

《弹词经眼录》著录 阿英藏书陈列室 “乾隆54年己酉(1789)鸳湖环春阁刻本”;《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著录“乾隆五十四年刻本”,当皆据此序推导。所以《倭袍》初刊本,一般即认为刊行于“乾隆五十四年”。 

 

二、南词?

事实上,早在嘉庆七年吴信天《三笑新编》中,就对《倭袍》有所评骘:  

唐诗唱句〕闲来无事看倭袍,滑调油腔唱得高。恨只恨朝奉出门音久杳,怨只怨扬州累月恋妖娆。喜只喜王家叔叔人才好,爱只爱情性风流本事饶。一曲瑶琴弹别调,无拘无管却逍遥。朝朝暮暮谐欢爱,美婢知心暗里邀。立愿誓同天不老,想不到情河爱海起风涛。却原来端阳忽地亲夫到,顷刻鸳鸯拆了淘。无奈馒头藏毒药,可怜一命赴阴曹。老苍头难向当官告,此恨绵绵那肯消。谁想毛龙亲作吊,私行各处访根苗。谁知又是封王去,海底沉冤担阁牢。亏不尽理刑人正直,才能够奸夫淫妇尽供招。兴浓浓看到刁刘氏,不覚得怨恨冲冲将书本抛,自言自语说唠叨。全不念富家正室官家女,律法煌煌那得饶。还有那子佩游园真可笑,须知道御园中谁许你来瞧?最恨的王文有子登科早,天理人情竟没半毫。善恶须知终有报,从来天道理昭昭。连篇鬼话何凭据,平仄无分句断腰,少不得闲来慢慢再细推敲。 (《第37·梦圆》) 

彼说《倭袍》“滑调油腔唱得高”,也可能说的是和“苏调”不同的某种“高腔”。换言之,《倭袍》并非“苏州弹词”,而是“南词” ——也就是弹词在浙江的流派。

浙江把“弹词”称“南词”,《三笑新编》即可为证:王老虎抢亲把男扮女装的周文宾当乡下大姑娘抢了回来,晚夕安置在妹子王秀英的闺楼,第二天,祝枝山上门索人,语王老太太说:此事杭州城里——“当南词也说得,当传奇也演得。” 

浙江“南词”深受“分角色坐唱轮唱” 的戏曲清唱形式影响,可以“用一个人代表许多人说话”(如平湖调),也可以“用几个人唱,或竟分扮彩演起来”(如绍兴词调,又称花调),所以“南词”虽亦叫“弹词”,但“南词的唱法和弹词完全不同。(《剧学月刊》第五期第四卷佟晶心《通俗的戏曲》三《南词》) 

不仅唱法不同,文本也绝异。《剧学月刊》第四期第六卷申翁《南词、弹词、鼓词沿袭传奇说》:

南词体裁好象戏本,一样有生。旦、净丑、外、末,各门脚色,唱白俱全。虽然大段是七字句为多,且时常孱些曲牌,如新水令天下乐 ,不一而足,只是不讲全套,即如《果报录》第一百回,末了忽用四门子,这是醉花阴的一支,他且用来做个尾声,这便是他与剧本不同之处。

文中所称“《果报录》第一百回,末了忽用四门子”,查正是弹词《倭袍》的情形,所以此文较早认为《倭袍》就是“南词弹词”了。

 

要称到“南词弹词”, 严格说必须符合二个条件:一是“体裁好象戏本”,有(生)、(旦)、(贴)的角色分配;二是唱调用平湖调。   

平湖调,专家对其来源不甚清楚,猜测和晚明清初的“吴中新乐弦索”在越郡的流变有关。《弹词叙录》另著录《平湖调南楼传》24回,这是绍兴的平湖调;又有杭州的平湖调(杭州南词,清同治年间消亡);还有四明南词,就是宁波的平湖调,三十年代老唱片还有四明南词选段《果报录·思唐》、《果报录·品箫》存世……可见“平湖调”在越郡内部还有分化。但100回的《倭袍》实未知归于何种“平湖调”?

 

一般认为,《倭袍》还只是文人创作的案头弹词,吴信天《三笑新编》谓其“平仄无分句断腰”,就是言其不甚合弹唱体例,“断腰句”是指“三四”格式的七字句,通常用于鼓词,弹词则为“四三”。《倭袍》“唱词用典频繁,语句对仗工整”、“颇多细腻深切的叙述,颇多富于诗意的描写”……多有言其文学性要胜过通俗说唱性的明论。不管作手高低,《倭袍》就是和其它称“南词”的案头弹词一样,毕竟还是“拟南词体”的小说,其“体裁好象戏本”的文本示范作用,要大过“唱平湖调”的实操意义。 

 

三(1)、【剪剪花】

《倭袍》不仅和戏曲一样有(生)、(旦)、(贴)的“角色分配”;(表)、(白)也大量采用“以曲代言”,如角色“引上”用【减字木兰花】、【端正好】、【粉蝶儿】、【浪淘沙】、【鹧鸪天】……;“对白”用【朝天子】、【玉交枝】、【西江月】、【乌夜啼】、【梆子腔】、【水仙子】……;“曲尾”用《清江引》等。甚至诉状供招都用【曲调】入唱。

无曲牌名的【曲调】,有时候又略分南、北,在书中触目可见。如有名的《游四门》,当差逼勒刁刘氏“唱古调一节,以示地方人等,让这些妇女们,咸知自守法度”, 刁刘氏所唱即为【南调】(共四支,其中有一支称【梆子腔】);第40回有【北曲】、【北调】,第35回又称【北词】;第82回《花烛》中还有小曲【西调】:

(唱西调)二八姑娘在门前笑,见个郎君把着手招。俏情哥,你一向不来咱心坎儿里恼,既来了,快到咱房中将那于飞效。 情郎听说魂也么消,咱的姑娘吓,我只怪你几日生疏,就要把醋瓶儿倒,竟也寂寥,口也不嚣,感激你大量涵包天下的少。 阿唷情哥吓,甚的说儿,莫把人错怪了。你虽不常来,咱那里敢生嗔恼?叫一声好哥哥,我与你到绣房把情帐销。 携着手儿,进着房儿,宽着衣儿,松着带儿,上着床儿,褪着袴儿,悄悄冥冥,咿吚哑哑,款款轻轻,扭扭捏捏,任他月上花梢,五更鸡叫,丫头喧报,红日升高,我俱不晓。总要尽着奴奴镇日镇夜的鸾凤颠倒。

这些仅称“东西南北”的【曲调】和【梆子腔】,反映了《倭袍》正当时的乾隆中后,花部戏曲的繁荣和小曲时调的兴盛。《倭袍》更可称到是当时杂曲小调的“渊薮”。 

这些杂曲小调主要集中在第52回《乔扮》、第91回《酒楼》、和第8回《扶危》中,描写了“凤阳花鼓”演出、“酒肆茶楼”寻食卖唱的情形。如第52回《乔扮》,就是弹词里的《混城》劫法场,中有“孟四姐扮花鼓娘子”:

(旦)桃花娘子孟四姐听令!(白)有!(白)你原籍凤阳,扮那花鼓娘子。(唱)女兵也要装来像,开元曲调唱清音……(众白)大家凑凑。来来来,有有有,二百铜钱,拉里先请教一套花鼓介。

(旦)列位爷,咱新到这里,不便论价,就唱个花鼓词罢。(旦、开场白)七记枝,三记叶,凤阳女子唱山歌。娇声唱入知音耳,便是周郎也着魔。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昼长。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映昭阳。咚咚咚。(众白)直头好朵,比众不同。(唱)宝髻云环宫样妆, 春风一曲渡红娘。司空见惯汉宫事,离乱苏州刺史肠。 咚咚咚。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一架蔷薇满院香。 咚咚咚。风动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见吴王。西施醉舞娇无力,斜倚东窗白玉床。咚咚咚。(众白)真正无说。

(唱)众人称赞口不住,来了一个山阳县吏是刑房。……(白)真是好个俊俏女子,你们多听过了么?(众)单听得花鼓调,逼脆个喉咙。……(净)你们会唱别样腔调么?(旦)唐书唱来档子调,新旧剪剪花,金银绞丝,寄生草,时曲调,没有不会的。(净)全调要多少一套?(旦)要一两二钱。(净)唱得好,依你一两二钱。

(旦、唐书)(唱)一轮明月照松梢,姜女伤秋泪暗抛。曾记得去年共赏中秋节,桂子秋香云外飘。我和你直坐到月移花影秋风动,夜深秋露滴芭蕉。哪知道一别今年秋又交,为什么耽搁秋光音信杳?莫不是为着秋闱就把佳期误,莫不是秋饮黄花忘了我寂寥,莫不是秋雁传书多阻滞,莫不是娇秋江别恋美多。曾说道未逢秋冬先回转,到如今人情更比白云遥。我是淡淡秋情难描画,使我秋闺日夜瞧。

(众白)赵相公,这支唐书句子末好朵,调头是勿新鲜,你道如何?……(杂)诺诺诺,转了调哉。(贴、档子调)佳期曾定黄昏后,盼你不来,添上我的忧愁。……(众)咦咦,又变剪剪花哉。

(贴、剪剪花)知心兄妹要分离,玉手分携珠泪流,好不凄凄,霎时间,怎舍得分飞?承他恩情相待我,件件般般把我依,只是奴奴刻刻不忘的,万种情,骨肉依稀。今年重又联亲事,我的父母哪知是与非?有口不能提,见哥哥,意乱神迷。才郎听、把头低、洒泪流珠却湿了衣,目睹娇姬耐不住,我的心爱人儿:前番与你私相订,实指望地久天长,白发齐随唱佳期,哪知道,难保无虞?虽然与你情非别,望乞宽怀还你保重些,你要自爱自思忖,休得要,悲切泪淋漓。闻说肝肠断、血泪染罗衣,哭诉苍天你是知道的,何须定要奴分离?猛拼着,地府相依。人生自古谁无死?石烂海枯我是终不把那贞节移,(我那哥哥吓)和你死别生离,从今后,后会恐无期。(众白)好朵好朵,再唱几支我们听听。(贴)使得。

(寄生草)翠馆佳人逢俺也,到门前斜倚把手招。俏哥哥、几天怎不偷闲到?上高楼手曳罗衫。开纱包,休忘人、外面风流无钱钞,休忘人、外面风流无钱钞。(众白)哈唷,好有趣,听听银绞丝来哉。(贴、银绞丝)刑房里个相公,气概也昂,生成性格要偷香,太荒唐。南门偷戏北门张,才把私情结,重思嫖小娘。寡门尼寺连朝闯,忽听里个官员要坐夜堂。奴的天吓,揩屎布当了禀单上,子孙屎布做了禀单上。(唱)小调毕,润喉咙,艺人颜容渐渐红。听曲众人俱暗笑,听差飞步报情踪。  

 这段“凤阳花鼓”唱作的描写,不仅有“花鼓词”,还有各种时调小曲,如【剪剪花】、【寄生草】、【银绞丝】……91回《酒楼》,还写到了“似乎是当时中国最流行歌曲之一(巴罗《中国旅行记》)”的【鲜花调】,是酒楼侑觞歌姬用【剪剪花】+【满江红】+【鲜花调】三小调更唱传奇《琵琶记·思乡》。这是用小调唱说故事,须在小调特别繁荣情况下才会出现,不然还真不够使用呢。

(二旦白)是,多谢爷。请问爷唱南词还是北曲?(生白)俺虽不谙音律,素闻南词中,有曲思乡杂拍,未识二位能唱否?(旦白)此乃古词,原来承爷前赏鉴。(生白)请教。(唱)立时檀板轻敲响,琵琶理正按宫商。婉转娇喉如燕话,樱唇轻启要唱思乡。

【剪剪花】思量那日离故乡,临行送别多惆怅,嘱别在高堂,奈那人,携手不便放。 只为双亲老迈的两年苍,叮嘱妻房代奉晨昏好看承吾那爹和娘,妻应泪千行,谅贤哉,铭记未曾忘。 闻说陈留郡年遭饥与荒,儒素之家怎抵挡,寒喧怎相商?虑只虑,挨不过岁月长。 漫夸金章绾紫绶,试问班衣在何方?不孝罪难偿,今归去,恐打竹篱杖。 为只为被双亲强来赴选场、怨只怨被君王强官为议郎、恨只恨被婚姻强要和鸾凰,三被强,衷肠事好诉与谁?皆只为,那虚名利月殿多劳攘月殿多劳攘。(生白)哈哈哈,妙及了,这乃三被强,却也唱得不错,再唱。

(旦唱)【满江红】俺这里,欢娱夜宿芙蓉帐,她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长。昨夜三更会一梦,与旧人同伺两年苍。只为那,金鸡惊觉了南柯梦,依旧和那新人睡牙床。阿呀天那,吾伤心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

【鲜花调】好一个美红妆,好一个美红妆,贤哉妻氏虽则恭庄,吾待要寄一封书,又只怕岳翁阻挡。吾待要寄一封书,又恐怕岳翁阻挡。(唱)歌姬再欲放歌喉,岂料无知走上楼……  

 

《琵琶记·思乡》中的【剪剪花】,应是“新旧剪剪花”中的“旧剪剪花”,新出的一支则带虚腔“哎唷”,如下例所示:

(生白)凤姐你代我唱一阙时调,与大爷下酒。(旦白)是,大爷,献丑了。(曲调)记得前宵开并莲,朝朝夜夜鱼水缘,一别太堪怜,哎唷,相会在何年?姐儿房中泪珠连,为着郎君心挂牵,今日柳亭边,嗳唷,愁万与愁千。记得前宵开并莲,朝朝夜夜鱼水缘,一别太堪怜,哎唷,相会在何年? (第十一回·柳亭)

 

新【剪剪花】大概又就是【扬州剪剪花】。《清末明初时调研究》谓是“清代以来南北传唱最广的曲调之一”,中有“呀呀唷”虚腔,苏北土音唱又称“网调”。

【扬州剪剪花】外,还有【扬州寄生草】,它似乎是弹词“院乐”回中妓女们特别钟情的曲目:《倭袍·第10回·落院》、《双玉杯·第22回·院乐》[4]、《玉蜻蜓·第1回·踏春》中,都有妓女唱【扬州寄生草】(或【寄生草】)的描写。

又有【南京寄生草】,简称南京调】或【南调】,不知是否就是《刁刘氏游四门》所唱之【南调】?

 

 

三(2)凤阳花鼓

“花鼓娘子”开场念白“唐诗”四首,接连唱【唐书】、【档子调】、【剪剪花】、【寄生草】、【银绞丝】五支小曲。前《第3回·斗鸡》还说:

那街坊上却有个打花鼓的凤阳女子来了。看她,(唱)虽然容貌勿为姣,喜她袅娜身材绰约腰。头上一方兰布帕,下穿鱼白单布裙。金莲虽小不为高,俏眼飘飘秀眉毛。身上小袖单衫子,手提霸王鞭子敲。口内娇声曲来唱,引得旁人魂荡摇。

 这大概是“凤阳花鼓”中“打连厢” 的一派。“霸王鞭”盖有二种,一种竹制似鞭,也贯铜钱;另一种称花棍[5] 弹词《双珠球》[6]中“唱花鼓”所用行头也提到“霸王鞭” ——“买了锣鼓相思板,霸王鞭簇斩锡包头”、“唱完正套把饶头唱,霸王鞭打动响丁当”。

 

《双珠球》讲兄妹两人,家遭奸臣迫害,避祸他乡,因扮作“唱花鼓”趁食谋生,其用为锣、鼓、相思板(檀板)、霸王鞭。“正套”花鼓号称有“廿四套”,“饶头”则指唱小曲如“夜夜游,剪剪花,寄生草,金绞丝,银绞丝,青阳扇,边关调”等, 号称有“九调十三腔”:

(唱)勒脱轻浮年少郎,招呼家里打花腔。唱完正套把饶头唱,霸王鞭打动响丁当。寄生草配着相思板,唱得好名功九调十三腔。……(白)各位,若讲他这个打花鼓的呀,……定价六分一套,讨饶头的只唱寄生草,或是剪剪花。     (《双珠球》第7回)                             

8回载“新时调”《十二月贤人》,是花鼓“正套”:

且说王封朱太太,叫他们唱套新时调,兄妹忙将咒吉筛。   ()噔咚噔咚噔噔咚,(唱)紧打鼓,慢筛罗,停锣住鼓唱新歌。万般闲文都不唱,听我唱套古人歌。噔咚噔咚噔噔咚。一唱正月梅花报立春,观灯十五美良辰。郭华上路求名利,遇见多娇王玉英。胭脂铺,刀鱼情,绣鞋罗帕定平身。龙图判断为夫妇,春宵一刻值千金。二月春分开杏花,顺水鱼儿含草芽。张生得病西厢内……十二月腊梅小寒天,喜鹊瓶梅群噪喧。郑元和只为贪花色,用尽金银为亚仙。做乞丐,唱理连,后成一段好姻缘。一举成名天下晓,佳人春戏小楼前。噔咚噔咚噔噔咚,噔噔,咚咚咚。 

《文武香球·第29回·乔扮》另载花鼓词《古人歌》:

你可有新鲜的花鼓?唱一套我们听听……〔花鼓腔〕先打锣来慢打鼓,停锣住鼓唱秧歌。诸般杂事都不唱,听我唱个古人歌。神农皇帝尝百草,女娲伏羲男女分。王剪并吞收六国,卞庄高骈有声名。六略兵书孙武子,临潼会上子咎能。妲己夺了纣王位,专诸利死为图名。……刘伶进瓜造地府,张骞误入斗牛宫。买臣樵柴家上卖,崔氏立逼嫁家公。筒人同(按:当是简神童)穷苦得妻子,吕蒙日住破窑中。甘罗十二为丞相,太公八十遇芳荣。(唱)秧歌唱得闹苍苍……权扮江湖央鼓人。         

 

   综合以上描写,我们知道乾隆后期“凤阳花鼓”的演出情况是: 说唱花鼓正套、兼唱各种时调小曲。犹可注意的是这一时期,弹词的“滩头”(另编七字句的书情内容)、“唐书”(开篇),和【剪剪花】、【寄生草】一样,是被花鼓演出、乞食卖唱,和行乐侑觞同作为“时调”演唱的。桃花娘子唱的五支小曲中有〔唐书·一轮明月照松梢〕,此“唐书”又称“唐诗”,实即弹词开篇,(称“唐书”, 或是作者“书、水”不分之故),第83回《劝农》中“梧叶惊飘萧飒风,美姑娘呆坐动愁容”一段唱,就叫“唐诗”[7]。书中还说:“(众白)这支唐书,句子未好朵,调头是勿新鲜。”可知当时【唐诗唱句】久已魇人耳目,未如【剪剪花】、【寄生草】、【鲜花调】诸般“时调”,能“更编几支换新新”常唱常新。

 

四、洁本

苏州弹词最后说《倭袍》的大家是陈瑞麟(1905—1986),可惜除了大中华唱片公司灌制的的六张唱片都是选段,没有长篇录音传世,陈瑞麟长女陈丽云(1934   )、次女陈美云(1944  )也说书,吴藕汀《书场陶写 陈瑞麟、陈丽云弹唱倭袍》:
   
倭袍早受淫词臭,改名果报遮人诟。端午毒时辰,南楼命丧身。 茶坊官易服,私吊逢家仆。五世久经霜,除刁单说唐。

自注谓“瑞麟出身弹词世家,女美云、丽云皆传是业。《倭袍》以刁家书多淫词而久遭禁演,世人好洁本,精华顿失尽。”

知未三传,《倭袍》就已齿牙弗馨、风流歇绝了。

 

网上有一则王宝庆自创的文书调《刁刘氏·七夕监会》。说是弹词,不入主流;说是洁本,格调不高:

风卷荷花初起首,那梧桐叶落正交秋……正所谓叫风流女子对风流客,有那爱色王文把俏眼丢。

嫂嫂吓,今朝七月初七穿针日,天上边牛郎鹊桥两相偶,所以我摆好乞巧相逢酒,与嫂嫂要谈谈心事解忧愁。曾记得与你一曲瑶琴成美事,长枕铺开花并头,实指望天长地久要同到老,哪壳张半路途中两分首。嫂嫂啊,我与你末阳间夫妻难到老,阴间路上手搀手,但愿阎王判定了姻缘簿,我与你末来生来世合被头。王文说出许多无礼话,此刻刘氏大娘泪双流。

叔叔吓,想你今生莫讲来世话,待等京详发早秋,二人校场头难留,你有娘子收留你,我刘氏思想苦忧愁,刁家坟上不肯摆,我们刘家的坟上怎肯收?那王文听,笑悠悠,劝嫂嫂不必泪双流,待等吾妻监牢进,我与娘子说根由,小小坟地买一亩,我与你二人中间葬,四面还葬四丫头。嫂嫂啊,都是钦差毛龙双来吊,还有王六奴才结冤仇,再有二娘娘要把状来告,还有该死南楼吃馒头。

娘娘听,珠泪流,才是我的祸种头,我不花园瑶琴操,你条鱼儿不上我钩,我不请君东楼上,哪个大胆敢上东楼?我不出主把南楼谋,哪个大胆药南楼?我与你正是前世冤家今生会,不是冤家不碰头。我与你狭床权作小凉榻,六尺陆地作东楼,他们二人监中会风流。

本是奸夫淫妇决别,但描摹得一般夫妻常情在,犹令人动容不止。昔有读《金瓶梅》至武松手刃潘金莲一节,曰:吾不忍称快,也不忍悲之,何也?恰可移注于此。                   



[1]   周越然:《言言斋古籍丛谈·倭袍版本之研究》,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页。

[2] 见其个人博客。

[3]  倭袍传  乾隆54年己酉(1789)鸳湖环春阁版  9 阿英藏书陈列室

  倭袍传  乾隆53年戊申刻本  24  浙图

  新刻倭袍后传时雅苏调  4  口口撰  清乾隆51年刻本 (案:未知藏处。)

[4] 《少妇怨》(即弹词双玉杯):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中国古代民间文学丛书之一。

[5]  霸王鞭,俗称连厢花棍金钱棍等,一种传统摇击奏乐器,民间艺人卖唱时的乐器兼舞具。以竹竿,两头开缝,穿以铜钱,演出时持杆,以两端随舞碰击身、膝或肘发声,伴歌舞,多流传与皖、鲁、苏北。清·李声振《百戏竹枝词·霸王鞭》:窄样春衫称细腰,蔚蓝首帕髻云飘。霸王鞭舞金钱落,恼乱徐州《叠断桥》。原注徐沛伎妇以竹鞭缀金钱,击之节歌。其曲名《叠断桥》,甚动听。行,每覆篮帕作首妆

[6]  《双珠球》,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中国古代民间文学丛书之一。《弹词综录》著录光绪二年丙子(1876)观志阁本。

[7]  《三笑新编》中之“开篇”就叫“唐诗唱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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