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潍坊籍书法名家高小岩

吕铭康

书法，是中国及深受中国文化影响过的周边国家和地区，特有的一种文字美的艺术表现形式。在“胶东经济圈”（青岛、潍坊、威海、烟台、日照）里，只要提及书法艺术，就必然想到清代乾隆年间，曾经担任了七年潍县（今潍坊）县令的郑板桥（1693—1766），他非同凡响的书法艺术，影响极大。当今在我们青岛，潍坊籍的高小岩就是最为杰出的著名书法艺术家。

功底深厚，古道心肠

高小岩（1919—2011），山东潍县（今潍坊市潍城区）人。民革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史馆馆员、山东大学客座教授、山东省及青岛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青岛市政协委员等。他幼受父教，九龄习书，以隶书和魏碑著称，兼擅甲骨、籀篆、小楷、行草诸体，功底深厚，用笔谨严。正如1983年东京出版的《中国现代书画篆刻家名鉴》所评价的“严正朴茂，枯老古拙，潇洒流畅，翰逸神飞”。他力主继承传统，在基本功上下工夫，必须临摹法帖，学有师承，但师古不泥古；并须注重字外功夫，读万卷书则学富，行万里路而识广，反对猎奇斗怪，矫揉造作，为“创新”而创新，认为道法自然，水到渠成，自出新意。“立志不随流俗传”、“梅花香自苦寒来”为其一生治学习书的座右铭，并以此勖勉后学。

我能够有缘见到久已仰慕的高小岩，是在1956年的11月中旬，母亲不幸病逝，那年我13岁。由于那些年有些单位门前的大牌子，用非常工整雅致隶书书写，乃出自高小岩的手笔，于是父亲就托人央求他来书写墓碑。当我跟着兄长去取件时，见到了时年37岁的高小岩。他是那样的平易近人温文尔雅，说起话来细声慢语，一口浓郁的潍县腔。但后来，我与他已经结识提及此事，他是毫无记忆，因为类似的事，早已经写得数不胜数，真是古道心肠。

街头诗画，书写标题

我真正与高小岩有着近距离接触，是在1973年。当时，青岛市工人文化宫矗立在中山路、湖北路口的宣传栏，格外引人注目，那就是因为其中的大标题都是非常漂亮的隶书，而内容全是相当工整的魏碑。我已经看出，这都是高小岩的书法。那时，他正就职于青岛工人文化宫，主要工作就是抄写街头的宣传栏。为了给文学青年提供一个写作发表园地，我便趁机向市南区文化馆建议在中山路、德县路口，利用他们12个宣传橱窗开办“市南街头诗画”，我担任主编。这时，我立刻想到请高小岩来给每首诗书写标题。我就来到是文化宫，毛遂自荐找到正在抄写宣传栏的高小岩。他非常痛快地答应，并每次只隔一天就可以取件。那年他54岁，可谓年富力强。他靓丽俊美的标题，还有窦世魁（现为著名国画家）、张白波（现为著名版画家）、沈嘉荣（现为著名工艺美术家）的插图，为我主编的街头诗画增色不少。而高小岩等人与所有作者一样，完全是义务劳动。现在有人戏言，当时要是把这些街头诗画留下来，就成了弥足珍贵的书画藏品了。

酷爱京剧，以戏会友

再就是1994年初秋，我那时正在青岛广播电台文艺部主持京剧等文艺节目。届时，同一楼的青岛电视台国际部请我为他们编导两部电视专题片，拟参与在美国洛杉矶熊猫电视台举办的“青岛电视周”，其中第一部就是《书法名家高小岩》。由于我比较熟悉高小岩，因此对拍摄此片兴趣盎然。其实，我早就知道高小岩是青岛著名京剧票房“和声社”的资深票友，这个票房在青岛建立最早、力量最强、规模最大、历时30年之久。1955年末，和声社恰恰是由高小岩所供职的青岛市工人文化宫接管。他喜爱余叔岩的余派老生艺术，曾经常粉墨登台，而且戏瘾很大。而我七八岁时，就喜欢学唱京剧花脸。因此，我与高小岩完全能够以戏会友，加强沟通。

拍摄前，我首先登门采访，决定这部电视专题片就从他清唱京剧切入。他一听正中下怀特别兴奋。拍摄的那天，高小岩把青岛市京剧团的著名琴师丁明德请来为他操琴。我一开始就拍他清唱《失街亭》诸葛亮“两国交锋龙虎斗”选段的镜头，他唱得情绪非常饱满，字字句句一丝不苟。接下来就拍他挥毫书写的镜头，我问他：你认为京剧与书法有什么关系？他几乎未加思考就回答：“因为京剧与书法都是国粹！”其实，这正是我所确定的主题。次日，我们又一起驱车前往曲阜孔庙，要拍他题写的《孔子事迹图》解说词碑墙。途中，我俩就你一句我一句，唱完了《失空斩》，就唱《打渔杀家》，再就是《二进宫》，就这样不知不觉到达了目的地。顺利地拍摄他在自己的书法碑石旁的一组镜头，还有他的即兴感慨……。归途中，我俩依旧是不间断地哼唱着京剧唱段。当然，我们的感情就更加进一步加深了。他对我编导的这部电视片也很满意。不久，我又把高小岩请进了青岛广播电台直播间，在我主持的京剧节目中，他专门谈对京剧艺术的热爱，还即兴清唱了一段《空城计》，过了一把戏瘾。为此，他还送给我一个隶书条幅：“弘扬民族文化，振兴京剧艺术。 铭康老弟属正 甲戌秋 高小岩”，对他老人家非常亲切地称我为“铭康老弟”，能与比我年长24岁的书法名家成为“以戏会友”的“忘年交”，使我这个后生之辈受宠若惊，感动至深。

之后，高小岩多次应邀参与我组织的一些京剧票友演唱活动，并且还经常共同切磋京剧艺术。1999年秋，他来到天后宫楼上清唱京剧，但只带来了琴师丁明德，我就请其他票友参与伴奏，令他非常高兴。我及时用相机拍下了他引吭高歌的照片，后来还收入了拙著《青岛与京剧》。1997年，他用籀文给我题写：“志于道，游于艺。” 他接着写道：“论语句 志于道 游于艺 集籀文 铭康同志留念 丁丑中秋 高小岩”。他是这样给我解释：“你是为了探讨艺术的规律，才去不断认真接触文学艺术。”真是一语中的！

德艺双馨，身传言教

我与高小岩以戏会友之后，接触也就比较频繁。他是德艺双馨的大书法家，并且是在我面前是身传言教，令人受益匪浅。

记得有一次，我去拍摄高小岩与一些北京等地来的书法名家参加笔会的电视，休息时，他主动给我谈起了书法艺术。他说：“有人要学我的字，我说不成，不能学我，要学我的老师。我的老师就是古碑古帖，要追求古，重视传统。”又说：“有人认为学我的字，是好看、好学。其实正因为好看、好学，才不是艺术，就没有深刻的内涵。艺术是用形象来反映现实，但比现实又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这是广义上的说法，而艺术的具象解释则是形态独特而美观的，艺术这东西是很深奥的，如果搞艺术这么简单的话，那不都成艺术家了吗？”有次，我们在谈起“羡慕嫉妒恨”和文人相轻时。他说：“我历来很反感文人相轻。你若相轻别人，说明你达不到你所相轻对象的能力、水平。你在同一特长中没有超过人家，妒贤嫉能；你若从各个方面的水平，艺术水准很高，还用相轻别人吗。”

由此可见，潍坊籍的高小岩确实是名副其实蜚声海内外的著名书法家，是青岛当代书法的奠基人和推行者之一。

2020-7-30 青岛夹缝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