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多雨的夏
０１
一雨成秋。
是清晨醒来，冒出的第一个词。
今年的夏季很好。
好就在，雨水多。
０２
有雨的夏夜。
凉，半夜里醒来，拉起薄被，掩在胸口。
静，虽则，听得到疾驰的车声。
然而，细雨声里，又那么遥远。
因而，睡眠是深度的。
昨日，黄昏，暴雨渐起。
如若，有人，对饮长谈。定是难得的记忆。
酒在，人不在，阳台还在。
那就看雨，暴的爽快的雨。
那就读诗，安静又安静的读诗。
夜里，睡饱了。
清晨，醒得早，细雨中居然起了一丝凉意。
冲澡，穿起薄薄的秋衣，在薄薄的秋意里，享受秋的清芬，文字的清芬。
０３
片云成雨，是说夏。
一语成虎，是说青春。
教书之初，容易动怒。
以原始中师学历进入这所省重点中学，本已惹人忖度，年青的自己偏又极不安分。
与学生一起疯，办刊物，公开课，有名有利的赛课；与大大小小的领导对抗……
他人只言片语，一点风吹草动，往往如猫一样发虎威，又常常为犬所其欺。
那时的青春，一片迷惘，四处流浪，累累伤痕。
七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的暴雨。
避雨，在省城一家小小的书店里，心境居然是平静的。
其时，失望、打击与悲愤纠纠结结缠绕在狭小的心里。
不习惯带伞的自己，居然可以在人声吵杂的小小书店。
安静的，等着雨小下来，等着暴雨走过。
０１
十八年前，1994年元月9日，木心讲毕最后一课。
那天是在我的寓所，散课后，他穿上黑大衣，戴上黑礼帽，我们送他下楼。步出客厅的一瞬，他回过头来，定睛看了看十几分钟前据案讲课的橡木桌。
此后，直到木心逝世，他再没出席过一次演讲。
那桌子跟我回了北京，此刻我就在桌面上写这篇后记。
－－《文学回忆录·后记》（陈丹青）
再读，第二遍，从这平静的文字里，读出了无限的感伤。
笑着说的再见，有时是久别，有时是永别。
别的是青春，是青春里繁花的心境。虽然，那时木心已然六十七岁。
不知道，丹青在那桌子前写后记时，是怎样的心境。
想说说自己。
０2
廿年过去了，还是这间房子，还是那张书桌。
桌上排列着庄子、左传、鲁迅、王国维，尼采、霍妮、克尔凯郭尔、罗杰斯、马斯洛、海德格尔、巴雷特、罗洛·梅、门罗……
还有，淮北，一中对面书店里购下的木心《素履之往》，陈丹青的《多余的素材》。
如若，十年前，能有此时的心境，能与木心相知，该有多好。
然而，人生，可以假设，却无法重新来过。
只好 ，循着，如父亲又如兄长一样的木心所开列的书目，所走过的路，急切而又安静的走下去，走下去……
或许，如此。方不负，此刻，和木心的相遇相知……
偷饮了我一杯咖啡的笔记本，最终罢工。
上午，终于换了键盘，发了公号。
阳台，读书，又起暴雨，街道有车有人，却不喧闹。
风，凉润起来。
人，也安静下来。
０3
担当人性中最大的可能。
－－纪德
这是木心《文学回忆录》中多次提及的句子。
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木心的体会是艺术。
在我，所谓艺术，当然是重要的。
然而，艺术之前，是什么。
是自己，最大可能的自己。
教书廿年来，遇见太多追求教学艺术而倦怠，而失败的人。
原因何在。
教师，忘记了自己，忘记了最大可能性的自己。
曾经写过一篇文字，教师第一，学生第二。
所谓第一，是要教师首先把自己当做人。
普通的人，直视生命中的欲望，然而尽最大的可能，去完成它。
然后，才有教师，才有学生，才有教育。
当下，现实是，教师自身连合格的学生尚未做到，匆匆被推至师者的位置上。
教育，当然要失败，不败才奇怪。
什么时候才适合结婚？
当你觉得那是一件小事的时候。
深蓝扣，如是说。
什么时候才可以做教师？
当你觉得，教书只是业余爱好的时候。
我，如此说。
如果，今天来写，我会说。
人，第一；教师，第二；学生，第三。
当教师，成为自由的无限可能的人。当他可以如学生（孩子）一样颓废然而热烈的直面这个世界的时候。
教育，方才，有发生的可能。
如何成人。
大写的，自由的人。
０4
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纪德
这是《文学回忆录》中反复提起的句子，是木心一生的写照，也是一切人、艺术家的生平、传记。
任何时代，都有他的恶。
并以这样的恶，不停的摧残你，击打你，也成就你。
唯有戏子才能唤起群众巨大的兴奋。
尼采，从反面说。
换言之，唯有戏子才留连群体的官方的时代的热闹与兴奋。
人是自由的，懦夫使自己成为懦夫，英雄把自己变成英雄。
萨特，从正面讲。
想要，克服这个时代，想要担当自己身上最大的可能。重要的是：
你是懦夫，还是英雄。
甘于懦夫，还是英雄。
是否愿意，从懦夫成长为英雄。
克服这个时代，在自己的身上。
从而，担当起人性中最大的可能，成为自己的英雄，时代之上的英雄。
或许，是一生的命题。
０5
“智者，是对一切都发生惊奇的人”。放纵你的好奇的行为，享受官能之乐，对一切要抱着豁达大度，对世界万物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都有兴趣，但别迷恋。
一句话：明哲而痴心。
再一句话：痴心而保持明哲。
——木心《文学回忆录》
青春里，有谁不曾迷恋。
迷恋青春，迷恋爱情，迷恋青春里的事，爱情中的人。
我。不拒绝爱情，且时时沉醉。
我也不否认青春，不排斥迷恋。
一如夏日，热烈的暴雨之后，方有澄澈清明。
狂热暴烈，是青春必然的经验。
不经热烈，何以至抵澄明，何以至抵自我。
然而，经历，未必至，未必抵达。
经历，然后越过，或将享有清芬。
一如，站在峰顶，回望曾经痴痴的登攀，笑望着此刻痴痴登攀的人。
０6
痴心痴情的人，往往有绝望。
从绝望的余烬里熱起的热情，方是迷恋。
迷恋，而有澄明之心，是为爱。
小城小，小城多夜，余居斗室，渐忘日与夜，渐望见焰火。
你置身的时代，是暗黯的长夜。
你最大的可能，是这长夜里瞬间腾空的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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