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CCU房间里宽敞安宁
如果没有病房监护的字样
这里更像一处隐居的天堂
一门之隔的是外面亲人的尘世生活
是孩子，房价的喧嚣热闹
病区的温度很暖
楼道的风更见寒凉
几人藏在这里吃烟，彼此一言不发
电梯叮叮当当，是哪些生命在上升
又是谁的命运在下降
经历过伤害和疼痛
你将重新认知爱与友谊——
累累伤痕依然奋不顾身
趟过浑浊的岁月之河
你将重新定义清明还有美
有没有谁——
身陷泥淖依然会双目澄明
贰
这是白天的你无法看到的场景——
CCU的外面是窄窄如卧铺车厢的光板床
如火车上人去人往
来的多是半夜上车
占了两个铺位的，便要让出一个
同时上来两个的，一个便把地铺打起
大通铺里，有人呼噜震天
有人刷视频，新闻电视剧
我从地铺上起身，去楼梯里抽支烟
大厅里，一个男人在十元的海绵垫上和衣而卧
下班的彩超室门口
是谁家三姐妹（？）拥在一起
楼梯旁边的角落，是谁在拥被而眠
那室外的男人女人们不觉寒冷
疲惫忧惧，治疗了他们的失眠
二十多年前，在古城金陵
我也曾经如此这般
五角钱一沓的晚报，看完铺在地上
便是一晚
然后，清晨，捧着带露水的牛奶
微笑的让没有吃过酸奶的她品尝
然后，在洗净的乳白色奶瓶里
插上路边顺来的小花，摆在窗台上
只是——
那时和我一样年轻的姐姐还在
她告诉我酸奶好吃的笑容还在
只是，那时盛夏
此时，早已严冬
叁
熟悉的街道
相同的风景
那些颤栗、欢喜，揪心的记忆
那些植入心底的故事
多年之后，重又回到这个城市
夜色，灯光，甚至人群的热闹
甚至热闹里沉醉的孤独
一切未有改变
一切未有改变
只是不再有谁
不会有谁与你
热闹之中
一同孤独
肆
往日，此刻
是操场长跑——
尽情的热烈中经验死亡里的涅槃重生
或者，孤独的文字里
享受难得的平静安宁
此时，今日
在这天寒日暮时分
你在做些什么——
是谁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其实呵，于草木而言
你的零落更为迅急
你的冬天更多寒凉
你的灵魂更多寂寞
后记：
读到克里希那穆提的一段文字，说四个正在吟唱的人，普通平常，甚至——
“如果他们在街上和你擦肩而过是很难引起你的注意的，但他们开始吟唱的那一刻脸就变了，神采奕奕，没了岁月的痕迹。他们用词语的声音和有力的语调创造了一种古老语言的氛围。
他们就是词语、声音和意义……那些词语在历经了岁月和使用之后而变得神圣。
一旁的你并不疲倦，也不觉得漫长，当吟唱结束之后——
“四个人弯腰致敬，又成为普通人……他们就上路了，依旧贫穷地消失在喧闹、残酷和贪婪的世界。”
很早以来——
落雨的乡村里守在窗前发呆的少年，果园里望着满天繁星陷入深思的小小师范生，还有工作之后热爱上长跑的那个教师，几十年来，生命里多的是这样寂寞的时光，多的是寂寞里的追问——追问生命的意义，也探寻着生活的纯粹和美。
四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回首之间匆匆去远。
其实，让人感伤的并非时光的逝去，而那在时光里日渐苍老的少年，依旧两手空空，他面对生命的憔悴、茫然让人无法直面。
你所追寻的，热爱的，紧紧拥抱的，都在哪里——
激情还在心中么，梦想还会让你心动么，爱或别的人和事还会让你颤抖战栗么——
终于——
你开始承认自己的普通，接纳自己的平凡，开始相信自己和匆匆人流中那些极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面庞并无多少不同。
然而，到底心有不甘，意气难平——
克里希那穆提的这段文字让我看见自己，开始接纳自己——
大多时间，你都是人群里最普通的一个，甚至更多寂寞的灵魂也和他人并无太多的不同。
然而，总有一些这样的时刻——
大多的人酣然沉睡，你还醒着
大多时候普通平常，偶有微弱的光
然而，总有一些这样的场景——
灯火微明，酒杯轻举
烟香微醺，文字轻响
你的生活更多清苦，也更多快乐
你的灵魂更多寂寞，也更多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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