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不普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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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对话”第172篇原创：

“人和人可以改变彼此，真的。”她想。

普通人

“普通人（正常人）”像一个保护套。

有人想藏在套子里，有安全感，我父亲曾经质问我“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不一样呢？”，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有人从套子里脱颖而出，率性做自己，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是无法忽略的存在。

大多数人则在光谱的中间摆荡，时而想要安全，时而想扮演另类。

曾经，“普通人”也是康奈尔（Connell）的保护色。

在中学，他足球踢得不错，有几个关系铁的哥们，一位女老师对他青眼有加，漂亮女同学对他暗送秋波，他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现出不同的样貌。被人接纳对他来说很重要，他努力，他收获，他很受欢迎。

玛丽安(Marianne)似乎没有保护色，让思想裸奔。

她和康奈尔同班，是班上最聪明的学生，成绩一骑绝尘，没有人追得上，没有一个朋友，坊间流传着她的各种谣言。她说话直，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没有人明面上想和她产生任何关联，孤独是她的铠甲。

然而，他们两个都属于普通人。

我本以为康奈尔属于普通人的范畴，而玛丽安不属于。后来我看了萨利·鲁尼的访谈，改变了看法。她说，我们的生活都是普通的，哪怕是自己认为非常特别的地方，它也是普通的，否则就不值得被讲述了。

也对，不然这部小说为什么叫《普通人》(Normal People)呢？

普通人与普通人

玛丽安和康奈尔有亲密关系。

从高中到大学，他们的关系一直在变。一开始是地下关系，康奈尔带玛丽安去鬼屋，玛丽安想，也许很多人一生都不会和另一个人这么亲密；后来公开了，康奈尔当众亲吻玛丽安，前所未有的举动。

他们分分合合，藕断丝连，兜兜转转，让人想起亦舒的《圆舞》。

关系中的两个人也一直在变。当玛丽安被陌生男青年骚扰，康奈尔是唯一站出来的男性，送她回家，他的勇气有玛丽安的潜移默化；康奈尔拿到MBA的通知书，玛丽安说“你应该去”，也有康奈尔的影响。

他们在关系中成长，变得更勇敢，更开放，更确认自我的价值。

从普通人的身上长出了不那么普通的质地，这可能是好的关系的意义，这里的关系不仅仅是亲密关系，也包括朋友。

不是所有关系都能催生这样的成长。康奈尔和Rachel、康奈尔和Helen、玛丽安和Jamie这三段关系都没有，尤其是最后一段，将人带入深渊。

和Jamie在一起时，玛丽安好像在做一个行为艺术实践，她让Jamie觉得，对她做什么都可以的。如果是遇到康奈尔这样的人，他会有分寸；但Jamie是个潜在的暴君，他虐待她，凌辱她。

巨大的冒险，不要轻易尝试。

不普通关系

康奈尔曾经问他当时的女朋友Helen：讲真的，你不觉得我是个酷盖吗？Helen说，不，我是因为你普通才和你在一起，我喜欢跟普通人在一起。

听起来，Helen只想找个帅气的老实人过日子。“找个老实人嫁了”，很熟悉的论调是不是？

玛丽安应该不会这样评价康奈尔，相反，她应该会觉得康奈尔是一个很酷的人，反过来也一样。康奈尔和别人提到玛丽安，他说玛丽安很难形容，是一个smart的人，比他smart多了。

玛丽安和康奈尔都看到了对方身上不普通的地方。

当事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普通？不重要，重要的是，ta下意识地给对方加上了一层“不普通”的滤镜，而且ta知道，另一个人也对自己有同款滤镜。这种滤镜需要情感，也需要信念。

在这个基础上，他们的关系才有机会发展出不那么普通的样貌。

这并不容易。从高中到小说结尾大学毕业，生命中有多少人你会花这么长时间去了解、互动、你去影响ta，同时也被ta影响？

小说中也涉及到开放关系。

Peggy问康奈尔是否对开放关系有兴趣，如果他可以，她和玛丽安也OK。康奈尔说他不行。玛丽安没说话，呼应了小说开头的一个伏笔，玛丽安看着康奈尔踢足球，心想他太好看了，她愿意看着他和别人xx，不一定得是她自己上。

我个人特别喜欢结尾的一段话，是对玛丽安和康奈尔关系的总结：

“此刻拥有的，以后不会再有。相比自觉一无是处，孤独的痛楚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曾经给过对方很多的好。他曾带给她的好，像一个礼物，变成了她的一部分。人和人可以改变彼此，真的，她想。”

（原文：What they have now they can never have back again. But for her the pain of loneliness will be nothing to the pain that she used to feel, of being unworthy. He brought her goodness like a gift and now it belongs to her. Meanwhile his life opens out before him in all directions at once. They’ve done a lot a good for each other. really, she thinks, really. People can really change one another. ）

《普通人》作者萨利·鲁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