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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去舅舅家玩，因为他家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
第一次见到小狗的时候它还很小，毛绒绒的一团，胖乎乎的，卧在门口晒太阳，像是一个被放在地上的棉帽子，黄黄的。
它特别能吃，每次给多少他都能一点不剩地吃完，经常胀得肚子圆鼓鼓的，走路都摇晃不稳。
因为这个样子，我觉得它又可爱又笨，就给它取名叫笨笨。
小狗笨笨长得特别快，在我刚刚从开裆裤换成满裆裤的时候，它已经从小笨笨长成了一只威武雄壮的大黄狗。毛色金黄，叫声宏亮，既能在家看门，也能上山抓野兔。
从前它天天跟在我脚边哼哼唧唧，现在变成我天天跑在它身后气喘吁吁。为了讨好它，我决定给他改名叫“赛虎”，但舅舅他们觉得赛虎太复杂，都喊它小虎。
小虎在村里很有名，因为长得好看，又听话又聪明，不乱咬人咬东西，所以是人见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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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让我们真正见识到它的厉害，是在一次打猎过程中。
我们陕南山区年年野猪成灾，把山上种的花生，玉米，土豆，红薯经常拱得颗粒无收，于是人们就想各种办法消灭野猪。
开始用枪打，在猎枪管制之后，人们开始采用祖先山顶洞人用过的方法：全村精壮齐上阵，从山上把野猪赶到山谷消灭。
那天中午，又一头成年大野猪被人们吆喝着赶到干枯的河滩上，人们兴奋地围着猎物喊叫，全村的狗也兴奋地围着猎物狂吠，河滩热闹得像盛大的集市。
生活在深山老林的野猪被这阵势一惊吓，有点发疯，呲牙咧嘴，叫声恐怖。本来守在河滩作最后围捕的一干小伙都犹豫着不敢靠近。
正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刻，舅舅家的小虎“呼”地一声从人群和狗群里冲向圈子中央。
人，狗和野猪都没来得及反应，小虎已经死死咬住野猪的咽喉。
野猪呼吸不畅，狂跳着用脚踩小虎的肚子，小虎一声不吭，死死咬着，一边被野猪在地上拖着甩着一边躲闪着致命的攻击，任凭情况再凶险，就是不放开。
人和狗都被惊呆了，好一阵没有任何声音，只剩野猪拖着小虎在卵石上撞击的声音。
但大家很快就反应过来，几只胆大的狗也跟着扑上去，找机会进攻。精壮小伙子们也展开合围之势准备奋力一扑。
野猪显然看破了大家的企图，也做好了鱼死网破最后一搏的准备——它瞅准一个机会，用尖利的獠牙，狠狠地刺向小虎！
这次，小虎没能躲过，獠牙刺进它的腹部！
野猪头一勾，小虎的肚子被划开了，鲜红的肠子流了出来……但小虎一声不吭，咬着野猪的嘴，依然不放！
面对惨烈的景象，人们终于被激起了一股勇气和力量，一起扑上去，摁倒野猪，救下小虎！
后来的好多天，村里人们像看望病人一样，每天轮流去舅舅家看小虎，几个兽医也轮流过来给小虎治疗。好在人们当时救得及时，小虎肠子没破，虽然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但还是被抢救过来了。
几个月后，小虎又活蹦乱跳了，只是肚子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那里少了一片金黄的毛。
这并不影响我对小虎的喜爱，反而因此我对它更加喜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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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舅舅觉得外出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就准备在家里办一个小型鸭场。他买了几十只小鸭养着先做实验，如果进行顺利就计划大办。
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小虎也没见过太多世面，第一次看到几十只小鸭子嘎嘎嘎嘎叫着，大人们还给它们喂食，就远远坐着，不敢靠近看。
过了好几天，小鸭们熟悉了新环境不那么闹腾了，小虎也看明白了大人每天什么时候赶鸭子下河，什么时候赶它们回来。于是便慢慢靠近，开始有意无意帮忙赶鸭群。
舅舅和舅妈都对小虎的表现十分高兴，夸它是越来越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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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好景不长，突然有个晚上舅舅被鸭子叫声惊醒，起来查看，发现小虎在鸭圈里面乱跑，地上有两只死鸭子！
舅舅气坏了，拿起木棍就打，小虎惨叫着缩在墙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呜咽不已。
第二天晚上没事，但第三天晚上，又是一样情况，而且鸭子被咬死了十多只！
这次舅舅下手更狠，踩着小虎的头在地上打，直打得小虎嘴里鲜血直流，舅妈看不下去了才拉开。
小虎伏在地上，看着舅舅瑟瑟发抖，不敢大声呜咽，低低地哼哼。看着小虎的伤，我心痛不已，大哭了一场。
趁着舅舅不在，我抱着小虎说：“小虎，以后谁再这么打你，你咬他啊！？”小虎只是把流血的嘴搭在我的膝头，粗重地呼吸着。
我又说：“不过小虎，你以后也别咬小鸭了好么？你看它们并不咬人，你不咬死它们，就不会被打了得这么可怜了。”
小虎扭了扭满是伤口的头，哼哼唧唧呜咽着，我听不懂它是在认错还是在承诺。
但是，仅仅只是平静了两个晚上，带伤的小虎又在鸭圈“发疯”了！这次明显带着疯狂报复的样子——一圈的鸭子只剩了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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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忍无可忍了！去年打工一半的钱，就这么痛心地没了，小鸭还没什么肉，死了差不多就糟蹋了！
狠狠打完小虎，舅舅还是不解气，找了几个帮手，准备杀了小虎！
我大哭着不同意，但被大人关在房子里。透过玻璃，我看着几个大人摁住小虎的脚和耳朵……
可怜的小虎嘴角流着血，预感到了危险，浑身开始不停地发抖！
我看着这只漂亮的小狗长大，从它贪吃的童年到威武的现在，却从来没有见过它如此害怕过！即使在被野猪獠牙划破肚子的河滩！
可是它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发抖，只是用悲伤的双眼看着舅舅，不停地呜咽，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小孩在哭……
他们用一根铁丝，挽了一个套，把小虎的头放了进去，小虎还是没有对人们做任何动作！
铁丝被拉紧，绷直，人们放开小虎被摁着的脚，但此时的小虎已经呼吸困难，连呜咽都开始断断续续！
但它没有反抗，它的威武，它的凶猛，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只剩那么可怜和悲伤的眼神！
突然，被勒得不能呼吸的小虎双腿绷直，我心里一阵激动！小虎！小虎！反抗吧！逃走吧！
然而，我再次痛哭起来——可怜的小虎只是用两只后腿不停地扒拉地面，坚硬的黄土地面，被它尖利的爪子挖出一道道深痕，被挖出的干土飞出很远，很远……
在它生命终止那一刻，它没有对人发起任何的攻击，连本能的反抗也没有，连爪子挖起的土，也都是飞向没人的地方！
最后，一股温热的尿液从它双腿间流出，它被人们放下来，失去了所有气力！
我哭着冲出房间，可怜的小虎再也不动了，那么惊恐地睁着双眼，舌头拉出流血的嘴角，沾满黄土的双腿浸在自己的尿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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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村里老猎人路过舅舅家，看到躺在地上的小虎，大惊，问舅舅怎么回事。
舅舅简单说了下情况，老猎人半信半疑地查看了一下舅舅的鸭圈，说：“你们冤枉小虎了！是黄鼠狼祸害了鸭子！”
舅舅和舅妈大惊失色：“黄鼠狼不是偷鸡吗？怎么鸭也偷？”
几天后，老猎人帮助舅舅抓住了那只该死的黄鼠狼！可是，我的小虎，再也看不到了。
我再次大哭起来，可怜的小虎啊！
——那些被虐、被杀、被吃的小狗啊，它们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悟已往之可鉴，知来者之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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