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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房东(一)

01

刚来深圳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个三年计划: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好好干,把家里的贷款还完。

结果计划执行的第一年就出了意外情况,让我不得不做出一个重大调整。

公司“包住的”宿舍总共住了三个人——三个特点或者叫生活方式都相对极端的人。

我当时因为性格问题,对工作整天患得患失年纪轻轻让自己有了轻度神经衰弱,视睡眠如生命却毫无睡眠质量可言。我严格执行“成人每天睡眠时间不得低于7小时”的黄金原则,十点前必须上床。

住我上铺的同部门哥们,白天拖着肥大的腹部活力无限,晚上挨着床板就鼾声如刀,不是那种常见低沉粗壮的呼噜,而是那种尖利的、仿佛口哨一样的呼啸。

对面铺的研发兄弟,则是个骨灰级的“夜猫子”,不到十二点连人影都见不着。十二点后回来开灯,放水,叮叮咣咣稀里哗啦,把自己从头洗到尾,再把衣服从里洗到外。到兴奋处,还常常要引吭高歌。

在这样三个人各显奇葩的组合里面,我是最痛苦的那个。每晚一个人早早爬上床,痛苦地闭着眼睛,把古今中外所有找到的催眠方式都给自己用上,好不容易找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睡意,总被凌空砸下的尖利鼾声、半夜的脚步声、水声、歌声惊吓得无影无踪。

上铺的呼噜哥,虽然鼾声起时让我杀他的心都有,但清醒时我们有着革命同志般的深厚友谊。因为他的胸怀如同他的肚皮一样硕大,他每天也为影响我入睡而深深自责,还和我一起研究对付自己的方法。

捏鼻子,打脸,踢床板,他都让我尝试过,甚至还为了让我免掉起身才能碰到他的麻烦,找了一根类似拐杖一样的木头放在我床头,让我在他鼾声起时不用起身就能用木头敲他。

然而,世事往往并不因为人的努力而会出现转机,呼噜哥的睡眠能力好得简直人神共愤。每次我打他的手还没不得及放回被窝,他的第二轮鼾声早已劈头砸下。我夜夜在哥们尖利的呼啸声中对着无尽黑暗心底悲鸣,上苍何其不公,有人如此能睡,有人彻夜难眠……

对面的夜猫子老兄,在我和呼噜哥入住前就盘踞于此,因而自带的“主人翁”优越感让他从来不会体恤我彻夜不眠的痛苦和一触即碎的心灵。在他午夜水陆空全方位的噪音里,我最先是小心翼翼的叹息,接下来只好痛苦不堪地辗转反侧,再到忍无可忍地咳嗽示警,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02

终于有天,我怒不可遏地弹跳起来,冲着他破口大骂,正在洗手间搓着内裤唱着《单身情歌》的老兄回过头,愣愣看着我半分钟,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平静地回骂了我一句。

我跳下床,用更大的声音将一句问候家人的话再次送给他,他慢慢走到我面前,开始梗着脖子和我对吼。我们把门反锁起来,任凭隔壁同事怎么敲门也不开,我们俩怒吼,对骂,最后一起动用了拳脚。

这次让半个公司的同事都议论纷纷的激烈冲突,带来的唯一结果是,让夜猫子兄弟彻底打消了顾虑,从此回到宿舍后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水陆空的噪音空前地肆无忌惮起来。

经历漫漫长夜无眠的无望后,我再次体味到了人生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不得不另想办法。

几个关系好的同事,都劝说我早点租个房子搬出去住。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可想过之后我还是默默忍受。就像我宁愿花费一千多字来描绘那时住在宿舍的痛苦,也没对出去租房提及半个字一样,我依然不想出去租房。

那年我的工资到手后是两千六,可我每个月都能变戏法一样给家里转两千五,可见包吃包住对我多么重要。公司对我们这种小职员没有任何房补,出去租房,我每个月再怎么精打细算,也得少给家里寄八百元才行。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贫贱的单身狗一样百事哀。为了不拉长还贷款的时间,我宁愿牺牲掉自己屈指可数的睡眠。

然而问题的恶化越来越超出我的预料,长期的睡眠不足让我开始变得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敏感多疑,心悸健忘,耳朵里面无缘无故地会出现钟鼓齐鸣的声响,整个人开始恍恍惚惚。

再这样下去,就不只是包吃包住的问题了,能不能保住这工作都不敢说,甚至哪天一不小心真的猝死的可能性都是有的。而这样可怕的结果,无论哪一个,都是我承受不起的。

03

租房!

我很快在鹤洲村找到了一个小单间,六百一个月,不包水电,拉网线加五十块钱。房间还不算太小,一张床之外,还有足够的空间摆放个小桌子,还带着一个光秃秃地只有一根晾衣杆的小小阳台。

楼下招租的纸壳上用堪比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签名的字迹写着“厨卫齐全”,我在单间转了几圈才在房东的指点下看清了“厨卫”:其实就是一个窄得几乎只够人转身的小隔间,一边的墙上悬空突出一个灰色的瓷砖台子,是为“灶台”——只能放一个电磁炉。旁边是水龙头和洗漱池,挨着水池不到半米远的地上,是一个蹲便池。

我目瞪口呆,小得两个人同时进去就挤得转不开身的狭窄空间里,五步之内就能让你完成一趟五谷轮回,厨卫之间,气息相通,色味相闻,一切都简单粗暴。

但想想我也不需要做饭,瞬间心里轻松了不少。年轻的女房东立即捕捉到我表情的细微变化,适时地插进话来:“到楼下填个单子,交完押金,明天你就能搬进来了。”

她说的楼下,其实是楼梯拐角处一个比我刚看的那个“厨卫间”大不了多少的狭小空间,里面一个狭小的单人床,两只塑料凳子,一张书桌,四面的墙上如同蜘蛛网一样扯满了网线,路由器的小绿灯在密密麻麻的网线森林里,如鬼火一般一闪一闪。

房东弓着身子在书桌抽屉找单子时,我只能暂时站在小房间门口,因为只要往前半步,我就会贴到她身上了。填好单,交了押金,她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给我:“只有一把,没有备用,如果丢失扣三十元。”她似乎看出了我有所怀疑,补充了一句:“租房人太多,转来转去最后就剩一把钥匙了。”

因为站在狭小的空间面对面说话,我得以无比清晰地看到我人生第一位房东的全貌。比我矮一个头,整个人可以总结成两个字:黑,瘦。

坦白地说,我这样肤色的人,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能让我脱口而出说黑的人,真的不多,但她算一位。她的瘦,也让我过目难忘,一般瘦的女孩都给人一种轻巧的感觉,她却瘦得刚硬又很有质地,让人忍不住想到某种高密度的金属。

她的脸在这黑瘦中,显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凌厉感,小眼睛非常能捕捉细节。唯一与她整个人不相衬的是,她有一头瀑布一般的长发,拖到她瘦小的腰身以下。背后那一大把头发,显得比她本人都庞大。

在我心思飘荡的瞬间,她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确定不拉网?才五十块钱一个月,网速可快了,看电影不卡的。

我愣了一下,说不了吧。水五块钱一吨,电三块钱一度,加上水电,每个月已经要支出八百了。我的漫漫还贷路啊。

收好押金条,我准备回宿舍度过我“公司包住”生涯的最后一夜,房东又对我说:“房子现在已经交给你了,钥匙你得带好。你要放我这也行,放心,我不会再进去的。”

我愣了一阵,把钥匙放下了。只是回来的路上,怎么也没明白,她为什么反反复复强调她不会再进房间里去?



  

认真为文 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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