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快是一年虫草季
记我的一次采挖虫草的经历
文 | 骑风游大地
2007年夏天，我十五岁，我的同学们正在课堂上备战中考，而在前一年就已经辍学了的我，在青海省果洛州的大山里挖虫草。
那年，国家为了保护三江源的生态环境而不让民工进山采挖虫草，果洛州正是三江源的所在。我们临夏地区的农民大都以每年采挖一次虫草为主要经济来源，挖虫草的人也大都来自临夏。在临夏地区每年种完庄稼，就刚好是虫草的芽儿开始露出地面的时候，临夏地区的农民们在立夏之前就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奔向青藏高原，去采挖一根根被称为软黄金的冬虫夏草。
国家不让采挖虫草，而挖虫草的人又大都来自于临夏，所以国家在从临夏前往果洛的沿途布满了卡子，为的是拦截这些挖虫草的大军。从临夏出发，经黄南州泽库县进果洛的这条路是最近的，这一路卡子也最多。所以那年我们就没走这条路，而是从甘南经阿坝前往果洛。
我的舅舅是一名每年带民工进山挖虫草的小老板，那年我还小，但硬要跟着舅舅去挖虫草。可舅舅不愿意带我，对我说：“进山时要步行很多路，还要扛着行李，挖虫草的地方是在高海拔地区，恐怕你不能适应高原反应。而一路上卡子又多，车绕不过去的卡子就有可能要你步行翻山去绕，进山后条件又是很恶劣的，你没大吃过苦，恐怕你不行。”还说了一大堆谁因为高原反应而差点丧命，谁在进山时差点被藏民的狗咬了，谁因为没有挖够本钱而在同乡的救济之下才回了家等等。
但我那时极想去，也不服舅舅说我不行，就把我的姨家表哥搬出来，他大我一岁，但已经跟着舅舅挖了两年虫草了。我说：“阿布能去，我也可以。”舅舅说：“恐怕你没有他硬气。”但最终因为我的执拗和母亲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点了头，我也就追随着挖虫草的大军向果洛州的高原出发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对一路所见感到十分新鲜。到了甘南就有大草原可以看了，甘南大草原一望无际，草原上牛羊成群，黄河静静的流淌在草原上，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我因为第一次出远门的原因就格外兴奋，一路上一直看着车外的风景，就算是在夜晚，也没多合眼。这一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了大草原、黄河、莽莽苍苍的山林、云朵似的牛羊以及美丽的“高原红”。
从临夏至阿坝，一路畅通无阻，但到阿坝后我们住了两天，为的是找着一辆能拉我们到果洛州的车。从阿坝至果洛的路上有卡子。虽然满大街到处都是车，但熟悉一路的卡子所在的位置，并能开车从小路绕过去、且还要愿担风险做虫草客生意的车却不易找。舅舅他们找好车是在第二天下午，找好车后我们在第三天的凌晨就出发了，等天亮时车子已经是驰骋在一片莽原上。
在家乡的三四月份里虽然是春暖花开的景象，但在高原上，其时吹来的风依然是透骨寒。拉我们的车是一辆依维柯的货车，车是由我们与另一拨人合租的，另一拨里麻利些的几人提前坐进了驾驶室，我们多数人挤在车厢里。一路上大家都一语不发，头尽量的缩进衣领里。藏人开车很粗犷，路况也不好，遇到坑洼也不减速，每每颠簸的几乎要把人给颠下来。
半路上，车在一座大山脚下停了。司机说前方有卡子，车拉着民工的话过不去，人必须下车翻山绕过去，他通过卡子后在前边等我们。没办法，大家就下车了，其他人的行李里都带了饮料和白饼，我是第一次出远门，经验不足，加上是和舅舅在一起，所以连行李都没带，只带了几件衣服。登山前，别人都打开行李吃喝，算是吃早饭了，我自己没带干粮，不好意思凑一块，就先往山上爬去。
初始，我在队伍最前头，但一到半山腰我就不行了。开始有高原反应，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完全走不动。坐地上歇了回后感觉好点了，眼前不再冒小星星。看我好点后，舅舅就对我说：“要不你抽根烟，有高原反应时抽根烟会有效果。”在读书时我虽然也有偷偷抽烟，但我小小年纪还不敢在长辈面前抽烟，听舅舅这么说，只是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同行的另一人反对舅舅这么说，他说道：“娃娃从来没抽过烟，还不会抽，你让他抽烟反而会加重他的高原反应。”这也算是给我解了围。最后舅舅要来同行的人的一块白饼和剩下的半瓶可乐，我吃了白饼,喝了可乐，体力又恢复不少。舅舅找来半截绳子，让我抓着绳子一端，他与另一位同伴牵着另一端，拉着我走，坚持翻过了那座大山。
到达果洛州大武镇后我的脸有浮肿，但因为是初次上高原，说来还不算严重。舅舅带其他人先行进山，留我和表哥在镇上住了几天，过几天还会到达几个人，那时他再出来带我们一起进去。期间，在晚上我们俩是睡在舅舅朋友的车里。因为查得严，白天都不敢离开所住的旅社太远，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被逮住，然后被遣返回乡；旅社的一张床上只能睡一人，多住一人就会被盘问。在镇上住了几天后，带第一批人进山的舅舅从山里出来，又带着我和表哥以及后来的几人在一个夜晚里悄悄进山了。
车去不了我们的目的地，只能步行进去，沿途有卡子，白天又不能走，只能在晚上摸进去。一切准备停当后，我们在晚上悄悄向大武镇旁边的草原进发。但还没进入草原，我们在一座小桥上就被一个藏族孩子给堵住了。领头的舅舅在和他用藏话说着什么，我们静静站在他身后较远的地方。突然，那孩子用藏话大喊大叫起来，舅舅就向我们跑过来，并喊：“快跑！”摸不清状况的我们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住过的旅社。大家问舅舅怎么回事，他说那孩子在要钱，说不给就报110，他说不给，那孩子就喊人了。我说：“不就一孩子吓唬我们嘛，我们不理，只管过去就行了呗，不至于跑吧？”舅舅说：“你知道什么？那桥上虽然是那孩子一个人，但附近肯定有大人在，硬过去肯定会吃亏。”
我们静静坐在旅社里，舅舅央几个做虫草生意的同乡商人前去看看桥上有没有人。他们回来后说：“再过不去，那桥上现在有许多人。”没办法，又打电话联系车，沿着公路把我们往上游拉了一段路程后我们才下车向山里出发。进到山沟里时要趟过几道河，河水齐腰深，流的很急，我和表哥自己趟不过去，被舅舅给轮流背过去。
走在路上，时不时就有卡子上的工作人员开着车来回巡视。当看到远处有车的灯光亮过来，我们就赶紧躲藏起来，当车走过来走远些，才又继续匆匆赶路。因为没有爬山，路较平坦，我就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带的行李包是读书时背过的书包，被舅舅背着。我穿的棉衣是姐姐以前穿过的，妈妈看着还新，又是白色的，就叫我带了，在山里穿，但有点薄，舅舅看我穿的单薄，就把他的皮夹克脱下给我穿，这反倒成了我的累赘。本来就走不动，加上他们走的又快，使特别加劲的我汗流浃背，这时就觉得这件皮夹克真的太沉重了。在月光下我们匆匆往前赶，身后牧民的狗追着我们狂吠，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两个石头，幸好有铁丝网拦着，不然难说不会咬伤人。
临近天亮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跟前，前面进来的人驻扎在半山腰上一座扇形的大石头后面。在攀山时我又出现高原反应，好在帐篷已不远。进了帐篷后心才终于定下来，在和前头进来的人挤着睡了一小会后，天就大亮了。
未完待续……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