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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传说》,史书停止,传说开始

    神话传说,很美。蒋勋用唯美的心讲出来的传说,更美。

    蒋勋说:“神话原型最后都没有答案,只有回到故事本身的隐喻,而故事之所以流传,就是我们借由这些隐喻,读懂了自己内在不被看见的部分,残酷也好欲望也好,得不到的复仇也好,死亡之中的极致激情也好。”

    这篇文章,就简单地讲故事。

            《嵇康与广陵散》

    牢狱的铁窗外,含苞的桃花被青翠的蒂托着,嵇康说:“好像一个肥胖的愿望。”

    因为窗外是死刑场,所以土壤里弥漫着人的鲜血,花儿娇艳欲滴,红的恐怖又放肆,叛逆又自由。像极了窗内那颗羁傲不训的心。

    “你完全不像一个犯人。”送饭的狱卒老丁说,“别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而你却有读书人的清淡。”

    嵇康吓唬他说:“我也害怕啊!我并非清白无辜,日日犯下弑君、杀父、淫母的大罪。我被欲望驱赶、四处散播病毒、诅咒世界毁灭……”

    听罢这些,老丁的内心完全被恐惧摧毁,颓倒在地。嵇康凄惨地笑着:“我使一切活着的人恐惧害怕起来。”

    是的,他是犯了让人恐惧的罪,可是他的罪状美得像一首诗:上不臣天子,下不侍王侯。轻时傲世,无益于今,有败于俗。

    嵇康临刑那一天,京城三千太学生求教《广陵散》,他大笑着走向刑场,高声说到:“《广陵散》从此绝矣!”

    《广陵散》确实随嵇康去了,与世格格不入的东西,打破规则的东西,让人心生恐怖,所以,群起而反抗。可他们忘了,被刻意打压的觉醒,从来没有停止暗潮涌动。

    牢狱外的桃花肆无忌惮地开放,仿佛预感到自己的血液也将掩于尘土。而还有含苞未开的花蕾,不自知的膨胀与扩大,那么肥胖,将要绚烂,终归入尘。

              《吹笛者汉斯》

    H太太是一个年过四十的面包店老板娘。随着年华老去,姿色全无,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起来。她经常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打面包耳光,掐吐司大腿,这怪异的行为给无聊的城市带来可供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于是,这个城市居民意外地团结和睦起来,女裁缝提供废纸,退休教员记录H太太每日行为,以完成他想做国史馆档案资料主任的夙愿。久而久之,日记已装成厚厚的大册,退休教员称这个大册为“历史”,奉若神明,他说:“一切以历史的记录为标准。”

    可是,铁匠是一个壮硕的男子,他不喜欢历史,他喜欢事件。所以,当H太太发现老鼠时凄厉的叫声传过了几条街,铁匠是第一个感到现场的。H太太像美女一般倒在铁匠的怀里。摄影家拍到了这张照片,各杂志、报纸、电视争相报道。H太太出名了,变得忙碌起来,开始像大明星一样打扮自己。

    事实上,H太太是因为怀疑H先生出轨,趁他半夜熟睡时搜身,老鼠从他内衣里爬出来的。但她告诉媒体:“我当时正要把H先生的脏内衣拿去清洗……”女权主义者指责H先生对妻子的虐害,H先生被贴上懒惰、自私、懦弱的标签。中产阶级知识分子说:“为什么H太太昏厥时是倒在铁匠的怀中,而不是倒在H先生的怀中?”标题引起城市居民新的兴奋和猜测。

    H先生只是一个勤劳、老实的面包师。乱七八糟的他,站在乱七八糟的面包里,任时光流逝。直到有一天,汉斯出现。汉斯带他去海边钓鱼,汉斯则在他旁边吹笛。咸咸的海风逐渐抹去昔日的伤痕,悠扬的笛声是人间的治愈。可是,成群的鼠都堆积到海边了,H先生忧虑地问汉斯:“是否还有安静没有鼠患的海边?”汉斯笑笑没有回答。

    那晚,老鼠们像梦游一样,随着吹笛者汉斯走了。退休教员忠实地记录“一群梦游的、舞蹈的老鼠”随着汉斯消失在城市中。但令他感到遗憾的是无法记录汉斯的笛声。他想问H太太和铁匠,可他们当时正在其他城市做访问,无从知道“鼠患”已经绝迹。退休教员忧郁沮丧,觉得他的“历史”欠缺了最重要的部分。

    从此,退休教员便在每个月圆的晚上,推开窗,瞭望着月光下空空的城市……

           《尸毗王与鸽子》

    尸毗王是富裕国的王。

    有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喝着贡酒,看着姬妾们疯狂地舞动,那艳红、明黄的丝绸,缠裹着美丽的胴体。乐师们唱着情欲流动的诗歌。这年轻俊美的君王在酒酣中看着自己的身体,陷入一阵恍惚和虚无。

    这时候,飞来一只洁白的鸽子,在室内绕了一个弧形,电光火石般一闪,落入他的手掌心,像一片冬季高山上静静落下的雪。他看到轻盈、洁白的鸽子那红宝石般的小眼睛透出美丽的光芒,立马感受到生命之重。

    忽然,鸽子恐惧的叫一声,身体发抖,翅翼松弛。尸毗王觉得奇怪,顺着鸽子惊恐的目光望去,窗栏上停立着一只威猛阴森的枭鹰,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只鸽子。


    尸毗王想救下这只鸽子,枭鹰说:“我只吃带血的肉,活着的,带血的肉!同等重量的!”于是,君王一块一块割下了自己的肉,可是天平始终倒向鸽子那边。君王似乎忽然领悟了什么,只身向天平右端扑去……他身上的痛,瞬间刹那化成喜悦。

    大地震动,鹰枭和鸽子都不见了。寂静的宫殿,只余下姬妾们和侍者的睡姿。在那鸽子曾经飞过的窗口,已透见了一点黎明初起的天光……

             《纳西斯和Echo》

    Echo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出色的长发,在爱琴海中涤洗,海浪便欢悦得为她搓起雪白的浪沫。她轻盈婉转的歌声使最会歌唱的鸟雀也停止了歌唱。

    科林斯的国王曾经用金币铺满整条入城的大道,迎接Echo,但她笑着跑开了。她的足迹踏过海边的沙地,每一粒沙都努力地拥挤着,想贴近她象牙般足趾的边缘。

    爱传播是非的夜枭说:“Echo爱上纳西斯了。”因为不知忽然从哪天开始,Echo愉悦的心情变得深沉暗郁了。她常常失神地一个人在山林中行走,远远看见有人来,就悄悄躲避开。

    为了彻底躲避世人的目光,她退到被称为“死亡之所”的腐叶湖。久而久之,她的皮肤失去了原来红润金褐的光泽,苍白中透着惨绿青苍,她的腋窝处甚至生长起像藻类的斑藓。最后,她躲到腐叶湖上的山洞里,当人们向那忧伤女子呼唤时,山洞里回应着悠长寂寞的“Echo——”。

    至于纳西斯,对Echo的事一无所知。甚至有人义愤填膺,暗示他应该对Echo的事负起责任,他也还是懵懵懂懂,以为对方说的是另一个负心男人的故事。

    有一天,他把芦管插到腰间,拣选了一个满开着水仙的河边躺下。水浅浅地流过他的身体,他渐渐入梦。梦中,他的身体一点点生出了细白的根芽,慢慢攀住水中的细沙和石粒。啊,从那新生的根芽上竟抽出了一枝葱绿的身体,他的四肢变成细长的叶瓣,向四面披散摇曳起来了。风一吹过,他便努力震动他的叶瓣,像一只漂飞的蝴蝶。他金色的卷发,一瓣一瓣解成一朵美丽的水仙花。

    纳西斯不知道这一次的梦变成了永恒的梦……

    只有夜枭还在编造纳西斯和Echo的故事。人们对这山洞喊叫时,也还听得见凄凉寂寞的回声。午后的河滩上,水仙花,绚丽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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