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云：雨鞋

        国庆节回老家，正逢家里下雨。由政府出资，村里的主干道都修上了水泥路，但胡同里依然是泥巴路，这对于胡同里的住户来说，出行多有不便，如果逢上雨天，不便更甚。父亲说：其实只要胡同里每家每户都凑点钱把各自门前的路都修一下，也是很好的，不是一代人方便，是好几代人都受益。可惜我们胡同里最终也没有达成一致协议。

      母亲说：明天我去集上给杨杨买双胶鞋，他这年龄，调皮得根本在家待不住，老是出去踩水踩泥，一天得多少鞋才够他换？家里路，不像城里都是水泥路。我说：好，我还没给他买过雨鞋呢，在西安下雨了都是雨停了，看地上没水了，才带他出去玩。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开着她的电动三轮车去集上为儿子买了一双天蓝色的雨鞋，里面还带着保暖的绒布。儿子看到他的新鞋高兴地大喊，不顾十月的阴冷，立马脱掉他的运动鞋，让姥姥帮他换上雨鞋，穿上之后在大门外面的浅水里又蹦又跳，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我说道：你小子真幸福，不到一岁半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雨鞋。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童年。我的小学是在村子里读的，那时农村家庭条件普遍不太好，孩子又多，为孩子提供的条件都是有限的。我记得自己是九岁才第一次到县城，是去县城的三姨家，晚上睡觉前，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路灯亮着，整条街道都是亮堂堂的，偶尔还有大卡车，小汽车呼啸而过，不像农村，晚上熄灯之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时的自己很羡慕城里人的生活。

      那时候的自己最怕下雨，一下雨也就意味着烦恼来了，因为我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双胶鞋（现在叫雨鞋），有几次父亲在家，他闲着没事，怕我把鞋弄湿了，把脚泡了，会背着我把我送到教室门口，然后他再回去。这个场景，我记忆犹新。

      后来，家住县城的三姨带给我们几双旧胶鞋，之所以说是旧的，是因为胶皮有些都裂了，虽然没有烂开。父亲买了一把挫，一瓶胶水，把这些胶鞋该补的地方都补好，虽然黑色的胶鞋上补的是红色的胶皮，不太搭配，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有了自己的胶鞋了。下雨天我再也不用为上学发愁了。那时的自己年纪不大，脚当然也不大，根本撑不起那么大的胶鞋，每次穿，我都塞很多棉套，或者直接穿上母亲做的布鞋外面再套上胶鞋，外人看来应该很滑稽，但当时的我，却很知足。

      那些胶鞋毕竟是旧的，下雨天根本经不起我一天四次往返学校的蹂躏（那时候的农村学校要上早晚自习）。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雨虽然停了，但是连续几天的雨，下得沟满河溢，路上自然非常泥泞，我走的非常吃力。当时是冬天，非常冷，四五年级的大孩子走得很快，我很快落在了后面。天黑，路滑，深一脚浅一脚，自己内心很害怕，但又不得不坚持着往家走。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后园大柿树底下，我的胶鞋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水开始往鞋里灌，随即我胶鞋里穿着的布鞋也湿透了，寒意瞬间侵入骨髓，不由自主得打起了哆嗦。当时，想着，虽然烂了一个口子，但穿到家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当时的我太天真了，刚走了几步，胶鞋从鞋底脱离了一大半，我又坚持往前走了几步，悲剧发生了——鞋底和鞋帮彻底分开了。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寒意渐深，天黑漆漆的，自己是多么无助，无奈，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周围没有一个人，又冷又害怕。可家还得回，母亲肯定做好了饭等着我呢。烂掉的胶鞋我直接不要了，也没法要了。就这样，我一只脚穿着布鞋，一只脚穿着胶鞋，流着眼泪，跌跌撞撞往家走。回到家，母亲看我狼狈的样子，带着怒气问我：另一只胶鞋呢？我哭着说，全烂了没法要了。母亲说：“不要就不要了，天冷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母亲用大锅烧点水给我洗了脚，让我赶紧上床，别把脚冻了。我记得那天晚上半夜醒来，脚还没暖热，第二天早上去上早自习时，脚还是有点凉凉的感觉。

      随着我们姐弟三人都开始上学，生活负担逐渐加重，父亲开始想别的法子挣钱。家庭条件大有好转，对我们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父母都会满足。父亲为我们一人买了一双深腰胶鞋，再后来买了大头鞋，很轻，不像胶鞋那么笨重，再后来村里上学的那条路修成了砖头路，下雨天也没有积水了，下雨天上学基本不用胶鞋了。再后来我们陆续离开家到了县城去上学，胶鞋就这样被搁置了。

      现在的我到了而立之年，毕业留在了城市上班，实现了父母和自己儿时的梦想：“做个城里人，有个稳定工作”。每年回家的次数很有限，每次回到家，看到熟悉的一切，童年的经历总会浮现。和现在比起来，童年的生活是有那么一点苦，但也是我人生经历的宝贵财富，时刻提醒自己珍惜现在的生活，多回家看看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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