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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康:我还没见过那儿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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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3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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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日,气温骤降,裹了一件厚重的连帽外套,头蜷缩颈部,还是凛冽得刺痛。我里里外外反复撮合着双手,大步快走,争取赶上更早的一趟公交去往北京红十字血液中心。

八点半,我如时而至,汪洋的父亲早已在献血大楼门外等候多时。素昧平生,他不认识我,我也仅于昨夜加上他的微信后,粗粗地浏览了他微信上的全家福头像。那头像大约是十年前的照片: 唯一的儿子汪洋还很青涩,个还不高;他和妻子也依旧年轻,在他们脸上找不到半丝的皱纹。但那最多也只是半年前的往事现在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因为儿子汪洋的病情,随时可能消逝在这个世界里。

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微霜,面色黝黑,脸上褶皱丝丝缕缕,加上长日睡眠不足而倍加显眼的眼袋,样子与全家福中的他,已经大相径庭,可那大概仅在部队服役后才始终具有的轮廓与气息,却与图片中的他十分契合

“您是汪洋的父亲汪光明?”

“哎,对!献血时在这边,我们过去吧!”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表情呆滞地回应着。在对话中,目光始终朝着献血室的方向,没看过我,甚至没有问我的名字,便拉着我趔趔趄趄地走向献血室。我多少感到诧异:我同你素昧平生,不计报酬地来帮助你,不说谢谢,名字也总该问一下吧?但与此同时,我也大致能揣测出他现在的心理:他作为一个父亲,那种想要挽救生命垂危的儿子的迫切心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伴着厚重的父爱,远远高于他生命中的一切。命运不公的突袭,半年多的操劳与憔悴,除了儿子成为他唯一坚强的力量外,他再也挤不出半点气力去关注周围的事物了。

我紧随他进了献血室,填单、化验、抽血。从献血室出来,见他耷拉着脑袋倚靠在大厅的一个椅子上,我走过去,双手把献血证递到他面前。他依旧没有对着我的目光,只是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接过献血证,用沙哑的语气说了一句“谢谢”。

半年前刚经历了死别之痛的我,对此有着深深的切肤之痛,那是一种希望渺茫,但因为炽烈的爱而从未放弃,却屡屡遭到现实打击的无奈感,伴随着因他人无私地帮助而感动,百感交集。

“叔叔,汪洋现在还好吧?”我小心翼翼。

“还好,只是一直需要血小板维持生命,需要很多血源。”

“他什么时候病的呢?”

“去年6月份,一直在山西做化疗,直到12月份,那边的医生说不行了,只能到北京做骨髓移植手术。但到了这边,由于他身体虚弱,不能手术,一直拖着。骨髓都找好了,就用我的,可他一直没能手术······”

这个刚才坚强而寡言的男人一反之前的常态话语就像卸了闸的洪水倾涌而出悲壮而沉重他因几度哽咽而中断话语又因几句话语而多次哽咽目光依然低垂不像是在对我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不时地摇头、叹息。

我内心倏然无比沉重以为一次献血就可以挽救汪洋的生命却不知他已病到此地步想到一个刚满20岁的武警小战士,本应血气方刚地蹦跳着,现在却只能怏怏卧在病床上,遭受着病痛的折磨,等待着命运未知的可怕判决,使我唏嘘不已。

两人沉默了一会,我挑破这沉重而可怕的气氛,试说几句安慰的话:

“我学医学的同学说,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就是得花点时间······”

他一声沉重的叹息打断了我的话。

“哎——不晓得了。医生告诉我,如果做不了移植手术,那百分之九十多就没有希望了;及时做了手术,也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又是一声叹息,“可他才当兵第二年啊!今年才刚满20岁,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突然把目光对着我,仿佛我能给他解答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太难太沉重,我回答不了,只能猝不及防地收回原本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深深叹息。

在我的请求之下,我随汪洋的父亲去第六医院看望汪洋。在他父亲的描述中,我对汪洋大致有了这样一个轮廓:体瘦、羸弱、悲观。可事实上,除了体瘦和羸弱在我的臆想之内外,他展现出了极为乐观的态度。然而,他有多少的乐观,我就有多少的心酸。

走进汪洋的病房,他忙不迭地地扬起头连声致谢。我端坐在他床边,素未谋面,却像相识已久,而他也不惧陌生。

“都瘦了啊?”

“哎,刚住院的时候就瘦了30斤,后来又瘦了10斤,现在就这样了啊!”他的语气并不沉重,反而带着几分调皮,口罩虽把脸遮去了大半部分,笑容却映衬在眼神里。

而我却突然意识到话题不应当沉重,转过身让风吹干泪渍后,同他唠叨:

“在特战挺累的吧?挑的那么严,你也才是第二年兵,就进去了,可厉害啊!”

听到谈起部队的事,他原本保存的几分芥蒂全无,目光炯炯,神采奕奕而又有几分害羞地回答:

“哪有啊?我跟你说那特战老苦了,比新兵连还苦好几倍,进去后我怀疑当初是不是自己脑门进了水,可是不后悔,那里学的东西多啊,衣服也很帅!我去参选的时候,才一米七,本来身高不够,可是后来刷人,我居然留下了,当时队长看见我们,就操了一句'啥玩意,全他妈的矮个儿!’”说完自己就咯咯地笑了,接着几声微弱的咳嗽声。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是为他进选感到高兴,而是应该为他当下上的现状感到忧伤。只觉得烈火灼心,视线朦胧。

“那你们考核考啥呀······”

他意犹未尽,似乎恨不得将他的光荣事迹用一口气吐完,抢着我的话音说道:

“射击、爬大绳、10公里等。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跑10公里了,全武装,37斤!皮都给磨破了,可我跑了50多分钟,成绩不好。”他说到“37斤”的时候,特意用正在扎针的手比划了背包的大小,仿佛怕我不知道包的大小重量,从而感受不到他心中的那种自豪。说到“50多分”的时候,声调却又突然压低,就像一个考试考砸了的小学生的样子,生怕别人责怪。

“这么厉害!我可是跑不到那么快的!”我由衷地敬佩这个20出头的小战士,那么乐观,那么热爱他的职业。

听到夸赞,他一个劲咯咯地笑。

“那你们夏天跑武装,不得热死啊?”看他尽兴,我接着问他,却来不及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出现了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转而呈现出一种看透一切的微笑,那种微笑表示着遗憾,也夹杂着忧伤,他用沙哑的语气说:“我进特战后,还没到夏天,我就病了,我还不知道那儿的夏天是什么样子。”

我一时愕然,尽管很小心,却还是无意之中刺痛了他,垂头不语。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伤反而用相当欢快的语气坚强地说“哎,没事!就这个病吧,本省没啥,抗一下就过去了,就是这个过程熬人!”

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不知道实情,还是知道实情后内心几经较量,依旧乐观,所以才这么说。我隐隐绰绰地感受到他乐观态度的背后,承受着几倍量的痛苦,这么一个年纪的少年,非有良好的家教和跌宕起伏的生活阅历,不会有这样一种超越同龄人的超然态度:生命垂危,他却坦然却面对;亲人痛彻心扉,他却反唇以安慰。我早已热泪盈眶,只是在口罩的遮掩之下,旁人不得看见。

我请求同他合个影,他便迅速地扬起头,将脑袋伸进手机屏幕里,还摘下了口罩,好让我看清他的面庞。

随后,对他寒暄了一些鼓励和祝福的话,不敢再直视他,生怕我压抑的情绪噬去了他那乐观得让人动容的精神,便踉踉跄跄地疾奔出了病房。

病房外,汪洋的母亲一直红着眼,却不见落泪,那是眼泪早已干涸的缘故,也是无声胜有声的悲痛。他用地道的四川话对我说:“谢谢你啦,想的那么周到还来看汪洋。汪洋是个懂事的娃儿,我们舍不得放弃啊······”

我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却意识到这个拥抱夹杂着同情的韵味,便果断地转身离开。汪洋那么懂事,那么乐观,他需要帮助,但不需要同情。

    心中默:愿烈烈热血重铸汪洋,好在来年又见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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