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库坝上转转,正赶上水库里捕鱼。五六个男人气定神闲地在库滩边收网,网越收越小,银闪闪的鱼挤挤压压地叠贴在一处,愈显厚重。小船停在一边。
阿渡一见,立马打电话招呼益平益康过来看热闹。
临近年关,水库里要出鱼,难怪数日来,日里夜里,哗哗的泄水声不绝于耳。库里水位浅了许多,又经了几日日光,库滩上的沙子松散散黄灿灿的积有半尺多厚。有一对中年男女在担沙。大家都说,这沙好,一人一天也能担一两百块吧。然而,说归说,羡慕过去,也就过去了。这里的山,含沙量大,逢上雨天,山基下、沟渠里全是上好的黄沙,也许太过寻常,除了家里需要,极少有人想着拿它当营生。问起担者,说是,冬日里没事做,活动活动,一天担个四五十担,挣个小钱。
对面库滩上,已候了一群人,多提着袋子,望着这边。
说话间,两个孩子已兴冲冲地到了,一个提着网兜,一个端着盆子。益平还穿了双雨鞋。看这架势敢情是来捞鱼的。
扎好渔网,连船带鱼带人都往对面库滩上移动。益平一看这情形,知道捕鱼无望,神情立刻落寞。他一直想捉些小鱼养着。怕他失望,我见机抓一个捕鱼人问,有没有寸把长的小鱼卖。
“有,要多少。”对方豪爽地答。
“一条。”
“啊!”听我说得郑重,对方一惊,旋即大笑,“哈哈,是给小孩子开荤的吧。”
这里有个习俗,孩子满百天,要给他沾点油腥,俗称开荤。
“去我家里拿去,多拿几条。”正驾船的老板远远听见了,大声允诺。
闻听如此,益平的心放下来,我们随着人群往对面的库滩上去。
渔船刚到,提着袋子的人群如狂风中的落叶一般一窝蜂地往水边上涌,纷纷一只手扯着身边人的衣服,一只手往船上递,“我的,我的,你先前答应我说'要得’’”“给留两条大红鲤鱼哒,要送人”……人人恨不能有凌波之能、长臂之功。
船上一人正想一一接过袋子,听身旁的人小声一质疑,顿觉不妥。旋即,从船上下来两人拉了两个大桶过去,轮番一桶鲢鱼,一桶草鱼,一桶鲤鱼地往往岸上抬,每每桶才靠岸,便被岸上的人紧紧夹击围攻。
“鞋鞋鞋,鞋子湿了!”旁观者大声提醒,可局中人谁会在乎这等小节呢。
“妈妈,鱼鱼鱼——”一个小孩子,每看人抢鱼,总在人缝里左钻右突,一边占住位置呼喊母亲来抢,一边急得抓耳挠腮不能自抑。
“我们只要草鱼,草鱼。”母亲一遍遍解释,孩子自是不懂,再有鱼来,再钻再叫再急再跳。
“还有没有更大的?啊,那,那,边上,底下,底下。”另一处,一岸上的老妇人亢奋地又指又叫。
主人家,终于抱娃娃一样,紧紧捆抱了一条二十来斤的大红鲤鱼哼哧哼哧、扬威似的往岸上走。大鲤鱼“扑通”一声,跳进了妇女的袋子里。
想起年画里的金童骑鲤鱼,孩子白胖欢喜可爱,鲤鱼火红肥硕,真真是喜庆。
“两条最大的都被你占去了,可过个大肥年。”周围人看着称心如愿的妇女贺喜道。
“送给亲家的。亲家说好才好。”妇女哈哈应答。我闻听一怔,年关,可不是相亲、回门的好时节嘛?原以为只有家乡有这样的习俗,原来,这里也一样。
河滩上风大,有一中年人,厉声指责自己的老爹,“还不回去?!杵在这有啥用?!风大,回去烤火去!”老人,远远站着,半天没动。除了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也有拄着拐杖的七八十岁的老人,混在抢鱼的人堆里看鱼、挑鱼。
也许,于他们而言,人事的热闹,就是最温暖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