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个周末的一件小事。阿渡决定去田里割草,本想陪他去,看看火辣辣的阳光。算了。刚在房里坐定就听见婆婆火急火燎地喊我接电话,“快点,电话。阿渡的电话。”语气里一派喜气洋洋。“快来快来,喊上益平来摘桃子,黄桃。好黄好大!”阿渡的兴奋简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使人激动。我们立即甩开手脚争抢着往田里奔。体内膨胀着无限的欢喜和气力。去他的鬼太阳。才种了两年的黄桃苗,竟然结了果,还又大又黄,简直不能想象和相信。只记得荒草横生里,它们瘦瘦弱弱的可怜样儿。谁对它抱过希望,又曾记得它呢?黄桃只有三个。确切地说只有一个。确实又大又黄,还透着红晕,颤巍巍地垂在一个小枝上,枝梢挨着地,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等着益平来摘!”阿渡挥舞着镰刀大喊。谁还不懂他的心。益平最爱吃桃,也特别喜欢猴子,只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猴子爱吃桃。爱屋及乌,不仅仅是大人的专利。其实,我何尝舍得摘?!亲眼盯着小孩真切地体验采摘的乐趣,才是父母最大的乐趣。另两个落在地上,一个已经腐烂成一泡黄水。另一个,贴地的那半已经尽坏了,估计熟透了,没人来摘,便寂寞地落了。我捡起来,那香味浓烈得近乎霸道。忍不住用手擦了一下,朝残存的那一小片儿咬了一口。“哇!好甜好甜!”我叫起来,窜跳到阿渡面前请他去尝。不舍得、不能用语言描述的美味!只能感觉到那沁到心田里的幸福而惊喜。“这是我这辈子———哦,是这几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我狂乱地下着定义。阿渡笑笑,更加卖力地割草。有了偶然凸现的希望,对明年的今天不能不多些奢望的渴望。当然,当下的卖力是通向未来的踏实方向。一直记得那几个桃子。那是我至今认定这辈子曾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是中学的一个暑假。家里空无一人。临近中午,因为无聊,或者隐隐的寂寞。总想翻腾点什么,嗅着香味,我一下子就翻到了奶奶挂在墙上的水蜜桃。一大袋。个个肥大,饱满,水灵。拿一个,撕开皮,用力一吸,果肉已滑进嘴里大半。只觉得好吃得不得了。来不及细品,一个已没了。一个又一个,我一口气吃了四五个,依旧觉得怎么还没品出味道,就被吃下去了呢。看看袋子里不过七八个了。不多了,再吃一个,最后一个。这样想着,又不禁吞了两个。实在不能再吃了。这样很很想着,才有点悔责。奶奶早就没了牙齿,能吃的,也只能是些松软稀烂的东西,何况她生平最好的,也就这口桃儿。也许这么好吃的桃子她今生也只吃过这一次。我记很清楚,意犹未尽之下,我还翻开日记写了一首口语化的小诗(太过幼稚,请勿模仿):奶奶买的桃子真好吃吃了还想吃唉,为什么吃了还想吃不能再吃了嗯,再吃最后一个真的不能再吃了那真的是最后一个……… 因我一再念着黄桃的好,阿渡当即就说要带我去另一乡镇的桃园去摘。想着那么长远的路,想吃的心也不甚了了了。到超市看看,价格近十元一斤,而且黄瘦的样子勾不起人的欲望。暼了一眼,拉着阿渡走开了。今天中午,我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算着阿渡应该回来了,但期待的开门声一直没有响起。想着晚点回来也好,正好到家,饭菜也差不多可以畅怀吃了。先惊喜地看见了人,转身才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桃子,整整一大袋黄桃。说是在他同事那买的,很便宜。“啊,这么多!”其实,内心里是欢喜的,翻着去看,一个个又肥又大,香味淡淡的。很硬。忍不住洗了一个,脆的,不似家里树上的软糯水灵,但嚼着嚼着甜味也就出来了。我知道桃子主泻,不可多吃。但还是一不小心失了定心,辗转来去吃了三个。晚上临出门散步,又看见了桃子,想起奶奶,还有远远近近的往事。问阿渡,“这桃子能不能寄回河南?”“哪里没有啊,到处都有卖!”“我怎么没发现家乡有卖呢。”这样嘀咕着反驳。仔细想想确实没看到。我总是习惯性地想将我认为好的、以为有意义的东西寄回去。每次回家前,我总是习惯性的在街头、超市里转悠、寻觅。行李箱的满载而归,总会给我莫名的踏实和安宁。刚来这边读书,听说湘潭的特产是酱油和灯芯糕。灯芯糕的特性,也被我摸清了。一想到一定要在暗夜里给他们演示用灯芯糕做灯芯,我就莫名兴奋。家里每个亲人的惊艳表情都被我反复推演了好多次。我算着家里的亲戚,两个叔叔两个姑姑两个姨……越算越多,于是,一趟又一天趟,买了又买,终于嘿咻咻地拖拽了几十盒回去。其实,那东西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只是觉得新鲜。想着家里人未必如我。于是,迫不及待地被美好的想象冲击着买回去。但是,兴冲冲的第一盒,就被严重地嫌弃冷落了。表演省略。剩下的几十盒,也再没一点勇气走出家门。施舍给鸡、狗,竟都被漠然地视若无睹。后来,我又一再地怀着同样的心思拉扯着我认为的好东西回去,冬暖夏凉的衣服,大包大包的满师傅豆干、临武鸭、辣酱……甚至手电筒。以为带给亲人的是普及的光明和便利,其实,多数时候,美好,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其实,我又何尝懂得他们的需要?我只是一味地想去满足,也许满足的只是我自己的心,因为缺憾而急着去填满,去成全。去安慰、安放那莫名的空落和牵挂。想想阿渡的话也有道理,问自己,就这样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