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平的致富经
——写在益平的十二岁
1
前天晚上，益平笑眯眯地走进来，跟我商量，“妈妈，借点钱给我呗，我想投点资，进点货?”
我一听，这口气好大啊，问他进啥货。
他说，“我发现我同学爷爷家后面有一家小商店里卖擦炮，我准备买一盒存起来，等到了夏天很多人想玩又买不到的时候，我就高价卖给他们赚点零花钱。”
我不禁哭笑不得，问他借多少，他说借五块吧，今年先试试行情。
于是，第二天他就买回了一盒擦炮收藏了起来。
这两天，他已经陆续将俭省下来的五块钱还给我了。
2
我自认为，我和阿渡将钱看得比较淡薄，甚至还带点书生式的清高，当然，毫无疑问，我们俩根本没有一点生意头脑。刚结婚那会儿，阿渡曾心心念念想跟着他岳父学杀猪学做点生意，我开玩笑式地跟父亲提及，父亲闻听，很好笑地“嘿嘿”笑了两声，搓揉了一把脸，笑着，悠悠地嘱咐我，“好好干好恁俩的工作是正经。”言外之意，就是我们俩都不是那块料。
有其父必有其子？
益平好像跟老实巴交的我们稍稍有一点不一样。
前阵子，益平从内兜里掏出一把钱，放我面前，“妈妈你数数，帮我存进我的银行（我们给了益平一张属于他自己的银行卡，那是他会下金蛋的母鸡。）里去。”
我一看，有五块十块的，也有一张二十的，数一数一下子有好几十块，下意识地质问他，“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很郑重地解释，“放心！我这些钱都是干干净净的，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嘞！不三不四的钱我也不敢让你知道呢。”
看他说得诚恳，再想想他以往的行径，好像他的钱并非来路不明。
3
上个学期临近期末考，一回来，甩掉书包，益平就向我走来，神情很是飞扬，很有点倾诉的意思，“妈妈，我们班今天太疯狂了。”
“咋了？”我摆好架势，很有兴味地听他说。
“今天，我们英语老师本来准备检查基础训练的，我前面的熊航一直在补，快补完了，英语课代表忽然进来说，'老师不收了’，很多同学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抓起书一把就撕成了两半。我就赶紧喊住他——'莫撕嘞，可以卖钱嘞！’这一喊不打紧，很多人都开始收书了，班主任还送了一个纸箱过来，被我抢走了。唉，我们班的女生太霸道疯狂了，”他笑着摇摇头，再次沉浸在校园的疯狂画面里，“她们女生还跟老师要了蛇皮袋，看我收的书多，全都过来硬抢，我喊着，'兄弟们护住我们的书啊’，哈哈，我的兄弟们趴在书上捂着才留下了一箱子。她们还提着袋子挨班找她们的邻居朋友要，最后收了两大蛇皮袋子。抬都抬不动。”
说到此处，益平若有所悟，“哎，我不是本地人，其他年级没认识几个人——没兄弟朋友不好办事啊。”
听他如此说，我不禁哑然失笑。
他接着说，“放了学，我们兄弟几个一起抬到我同学的爷爷家去卖，6毛钱一斤，卖了29块，我十四，我兄弟给我帮忙，我分他们每人五块。”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这种分配方案。
4
也是即将放寒假那几天，益平请阿渡帮他同学买了3个小游戏机，打贪吃蛇、俄罗斯方块的那种，每个游戏机他收2块钱的劳务费。
我说，帮同学们一个忙，还收什么手续费啊。
益平说，这是我们的规矩，你不懂。
我笑笑，没再说话。
游戏机还没到，寒假就来了；而同学们的钱已经在益平手里了。
益平有点急，说，他朋友买游戏机就是为了寒假玩，要赶紧送过去才好。
后来，游戏机一到，他就拜托阿渡开车，花了一两个小时将游戏机一一送到了他朋友手中。
5
益平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些小生意，我不得而知，也许很大程度上，他只是觉得好玩，或许他生活的小圈子里有这样的风气，他自然而然如此。我常有意无意听见他自言自语，“这个我不要了，我要两块钱卖给我同学去。”“哎，今天简直赚大了，我同学从路边垃圾堆里翻出了一个**，我们一起洗干净了，很旧，但，是1986年生产的，他说两块钱卖给我，我给他五块钱买下了，妈妈，你看看值不值？”……
益平是爱钱，但是他并不贪钱。小时候，我们发给他的压岁钱，他分成几份，转手一一发给了比他还小的邻家的小朋友。
平时让他坐车的路费，若搭了便车，没有用上，他会主动还给我。除非我说，“你拿着花吧”，否则他绝不会私自据为己有。
年后开学，他说，他要带五十元到学校请客，我虽不太赞成孩子请客的风气，只是，我相信他有自己做事的理由和分寸，何况钱是他自己攒的，他有支配的权利。所以，我只抱有知情权参考权，绝不滥用干涉权。
6
今天，是益平十二岁的生日。
或许因为当班主任，或许因为对他过于放心，这些年，我对他的关注极少，直到他的成绩让我有了焦虑，直到我卸下班主任之后，我才开始留心他的成长，留心他的兴趣所在。
有一阵子，因为他的成绩，我对他很有一些偏见，甚至私下怀疑他资质过于平庸。分数、排名，一定程度上让他很不自信。作为父母，承认自己的孩子平庸，是一种多么痛的领悟，但又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新生的救赎啊。
一位资深教育家说，
一个没有被爱过的孩子，很难去爱人；
一个没有成功过的孩子，很难确立自信，很难走向成功。
爱，真正的爱，应该是纯净纯粹的，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我能说，我爱他足够纯粹么？我能说，我的爱里没有掺杂一点世俗的捆绑么？
这之后，我放下世俗的评判标准，重新试着去倾听他，走近他，认识他，去发现他的独一无二的特性。由此，我对他少了很多苛求，也渐渐认识到，我们每个人都具有“我本具足”的潜能，都能靠着自己的长处，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
虽然，暂时他的文化课成绩并不很出色，但他也绝不平庸，至少他健康善良坚强，他有自己的一套生存交友的哲学，他享受着他的热爱，且不断挑战着向前，如，他自行摸索的自行车车技很酷，他自学的溜冰也很帅……他很能吃苦，对自己认定的事，有坚持又很讲信用……
他有这么多的优点，我又何必死盯着他的暂时缺陷无限放大呢？
父母子女一场，从割断脐带的那一天起，就意味着一寸又一尺的离别。
他已经十二岁了，人生又充满很多无常，我们相伴的日子还有多长呢？
对美好的人、事，爱都来不及，何必用攀比有意无意地去权衡去伤害呢？
——2022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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