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
四月廿七
1975-06-06
暮春的河岸 曹英義作于常州 1970年代中期
一走出楼门，阿恺就看见小文带着一群后北岸的“野猡头”大呼小叫地往水井台那边跑，他赶紧撒腿跟上，怕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把他给落下。
绕过洋井台，老远就看见海军家大门敞开着，门口围着许多人在看闹热（即“热闹”，常州方言的说法），他家饭桌上摊了满满一桌子洋货，花花绿绿的，像是在开展览会——原来是他们家的香港姑婆回来探亲了！
海军的阿哥红军穿着一件时髦的短袖花格子香港衫，揭开一包新开封的过滤嘴“凤凰”在给姑婆点香烟，她烟瘾很大，一根接一根的，一面老声老气地和海军的父亲说一些陈年八股的家长里短，一口江北腔。香港姑婆总有五十多岁了，烫发、描眉、指甲鲜红——手指头上戴着粗笨的金戒指，有点像电影里的地主婆。她裸着肩膀只套一件大红汗背褡，耷拉着胸口两只“大嫲嫲”，也不怕难看。小文他们几个野小佬躲在人背后指指戳戳的，悄悄声议论着——你看到她的“嫲嫲头”没有？
海军的母亲只顾忙着把那些香港货一样样翻出来，指给几个来搭话头的街坊女邻居看，一脸的得意。这时，海军从人缝里窜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包玻璃纸裹着的洋点心，小文他们立刻就“哄”地一声就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地乱了一会，阿恺也分到了半块威化饼干，黄澄澄的，入口就化了，只留下一嘴很浓的甜奶油味。
阿恺舔着嘴唇问海军，香港在外国吗？
海军不屑地说，当然在外国！
——哪个外国？
——在英国吧？小文讨好地说。
海军回头白了小文一眼，说，懂么也不懂，香港么，当然是在美国！
注：嫲嫲：古汉语中对年长女性的称谓。在满语里，意同口语“奶奶”；在吴语中，也特指成年女性的乳房。
我奋力游向记忆的彼岸
童年的行李散落一地
塑料凉鞋、动物饼干、军棋和五角星
在一九七五年的地图上浮起
溺水的人顺流而下
早已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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