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七月初二
1975-08-08
祖母从南京来了,来看儿子、看孙子。一只印着南京长江大桥图案的灰色人造革旅行包和一只用蓝印老布打成的包袱,用结实的布头绳系在一起,一前一后地搭在她肩头,她手上还提着一只菜篮子,装着南京地产的时鲜瓜果菜蔬。
阿恺从黑弄堂口老远跑过来,一下就扑了上去——“奶奶!”。常州的孩子都按本埠方言管祖母叫“亲娘”或者“恩娘”,他却是照南京话喊的,跟普通话读音一样,很洋气。
祖母六十多岁了,身体还蛮健康,闲时总是悠悠地点根烟,哼一首调子很好听的歌,阿恺问,奶奶,你唱的是什么?祖母说,这叫“渔光曲”,是奶奶年轻时候的歌,很久远了呢……
当天晚上,祖母下厨做了一桌南京菜:芦蒿炒香干,凉拌杨花萝卜头,五香鸭肫,菊花脑鸭蛋汤,阿恺吃得很开心,祖母一边抽着父亲的“大前门”,一边笑得也很开心。
阿恺是祖母的长孙,和她很亲,她老用那口醇厚的老南京话喊 “我的小乖哎——”,有时就喊得比较过分,喊成“我的命哎——”,最后是合在一起直接喊“我的乖命哎——”。这是阿恺此生听到的老年妇人最失去理智地爱称自己孙辈的叫法。
夜里,他跟祖母挤着睡在藤榻上,她有些胖,汗津津地,一只手不停地摇着一把大蒲扇,一面喃喃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哄孙子睡觉,又像是自言自语。
微风拂过阿恺的眼皮——瞌睡虫来了,他又乘上了梦乡火车,不过,这次不是去苏州,而反着开到南京去了……
湖畔的鹅 曹英義作于1976年夏
我奋力游向记忆的彼岸
童年的行李散落一地
塑料凉鞋、动物饼干、军棋和五角星
在一九七五年的地图上浮起
溺水的人顺流而下
早已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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