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谏官周怡43】
同心良友戚南玄
戚南玄（1492-1553）是王阳明的弟子，他与周怡同属王阳明心学的南中王门学派，《周恭节公全集》中收录周怡写给他的诗书有六篇之多，可见他俩在同门的联系非常密切。年谱中称他们是“同心良友”。
从《明儒学案》(卷二十五·南中王门学案一·前言)中，就能见到戚南玄的名字：“南中之名王氏学者，阳明在时，王心斋、黄五岳、朱得之、戚南玄、周道通、冯南江，其著也。阳明殁后，绪山、龙溪所在讲学，於是泾县有水西会，宁国有同善会，江阴有君山会，贵池有光岳会，太平有九龙会，广德有复初会，江北有南谯精舍，新安有程氏世庙会，泰州复有心斋讲堂，几乎比户可封矣。”
前言紧接着，首先介绍了戚南玄：“戚贤，字秀夫，号南玄。江北之全椒人。嘉靖丙戌进士。仕至刑科都给事中，以荐龙溪，失贵谿指，谪官致仕。阳明在滁州，南玄以诸生旅见，未知信向。其后为归安令，读论学诸书，始契於心，遂通书受学。为会於安定书院，语学者'千圣之学，不外於心，惟梏於意见，蔽於嗜欲，始有所失。一念自反，即得本心。’在京师会中，有谈二氏者，即正色阻之。龙溪偶举黄叶止儿啼公案，南玄勃然曰：'君是吾党宗盟，一言假借，便为害不浅。’龙溪为之愧谢。南玄谈学，不离良知，而意气激昂，足以发之。”
《明史》（卷二百八·列传第九十六·戚贤传）也有载：戚贤，字秀夫，全椒人。嘉靖五年进士。授归安知县...丧去，起知唐县。召为吏科给事中...再以丧去。补刑科都给事中。夏言柄国，会当选庶吉士，不能无所徇。贤疏陈请属之弊，帝纳其言。久之，劾郭勒吞噬遍天下。大庙灾，复劾勋及尚书张瓒、樊继祖等而荐闻渊、熊浃、刘天和、王畿、程文德、徐樾、万镗、吕柟、魏校、程启充、马明衡、魏良弼、叶洪、王臣可任用。言滋不悦，激帝怒，谪山东布政司都事。诸被荐者皆夺。贤寻以父老自免。归十余年，卒。贤少闻王守仁说，心契之。及官于浙，遂执弟子礼。
据史料载，戚贤归乡后，便积极倡导家乡的文化教育事业，他将当地一尼庵改建成书院。嘉靖己亥年（1539），他还专门请罗洪先作《南谯书院记》，此书院即黄宗羲所列的“江北有南谯精舍”，它位于全椒县城东南二里许。
戚贤是王阳明的弟子，黄宗羲将其列为南中王门后人。明正德八年，王阳明由家乡赴南京就任，分置滁州督马政，阳明弟子钱德洪言：“滁山水佳胜，先生督马政，地避官闲，日与门人邀游琅琊、赛泉间、月夕则环龙潭而坐者数百人，歌声震山谷。诸生随地请正，踊跃歌舞。旧学之士皆日来瑧,于是从游之众自滁始。”（《王阳明全集》年谱一·卷三）
《王阳明全集》(卷十一·静心录之三·文录三·与戚秀夫[丁亥])载有王阳明答戚贤的语录：“德洪诸友时时谈及盛德深情，追忆留都之会，恍若梦寐中矣。盛使远辱，兼以书仪，感怍何既！此道之在人心，皎如白日，虽阴晴晦明千态万状，而白日之光未尝增减变动。足下以迈特之资而能笃志问学，勤勤若是，其于此道真如扫云雾而睹者白日耳。奚假于区区之为问乎？病废既久，偶承两广之命，方具辞疏。使还，正当纷沓，草草不尽鄙怀。”
全椒毗邻滁州，又恰在阳明赋闲、广纳弟子之时，当时还是一名生员的戚南，便跟随阳明问道心学。后戚贤中进士第，授归安县令，正式拜阳明为师，执弟子礼。
戚贤长周怡十二岁，曾任吏科给事中和刑科都给事中，他俩有着相同的科官经历，加上皆为阳明心学的南中门派中人，联系是相当多的。戚南玄为王阳明的弟子，又建有南谯书院，他在门派中的网络人缘关系要比周怡广泛得多，得知关西杨斛山去世，他就在第一时间告知了周怡。
周怡称戚南玄为掌科，就是因为他曾掌管过刑科大印。掌科为明代六科掌印者，掌本科印，故名。从“自巳酉至今”见，《与全椒戚南玄掌科》应作于嘉靖二十九年（庚戌1550）四月，周怡拟去全椒拜访戚南玄前。
《与全椒戚南玄掌科》（《周恭节公全集》尺牍卷四）
久欲走一价敬伸慰问，念屡起，竞郁抑莫能如愿，不敏之情更苦也。淑景暖风，淡云微雨，时亦有往来者，不肖蹇薄半生，浑是忧境。
自巳酉（1549）至今，骨肉之丧大小十数人，群从夭折不兴也。金石亦需铄泐，羸躯何以当此。吾丈笃孝，天祐尊翁老先生上寿，遐福亦可以慰矣。以一身系天下之望，显以旋乾坤，䀲以成后学，千祝倍加珎护，人世滋味知絮羡熟矣。又安能动心哉。
前承示斛山公计在去夏㒒，巳得七月七日书，疑传心者必误也。又七日得北来信，知去冬十月十四日去世，则不能复疑矣。斯文不淑，何遽至是，天之所废，懼斛山之健尚不寿，如不肖之羸，瘁又能久生耶？若不即就木，终期颛候一慰，哀慕时所见闻，非十分䀲沉，不可聚会之，盛窃深忧之。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若又昭之，其何能淑一身非所恤，恐有大釀尔范文子之传。睱中亦爱玩否？
从《与戚南玄掌科》中“去冬岁在溧阳”，“去秋往山阴，同龙溪师，过苕溪至宜兴”，“今岁当了江西一行”时间推算，去江西是指嘉靖三十一年（壬子1552）去吊刘晴川，周怡这年48周岁，因此他言“年及半百，万无一成，流浪度日，每一思之，毛骨悚然。”此信是周怡与戚南玄的相约问候之信。
《与戚南玄掌科》（《周恭节公全集》尺牍卷四）
去冬岁在溧阳时，遇刘友逅语及文，从渡江或因至山中见访，一时牵滞，不能奋飞，怅然者一月，腊书抵舍，方知不果来，又虚劳使者往返，且感且少宽。
去秋往山阴，同龙溪师，过苕溪至宜兴，乃归一疏，切磋恳到，顾顽钝莫省费良工苦心为愧。归来人事冗杂，精力困惫。益信学问不可离索离索，易放失也。年及半百，万无一成，流浪度日，每一思之，毛骨悚然。
今岁当了江西一行，恐将来多事，道路艰难，民间生理萧索，面官府徵需日新，牛犢不化为刀剑者罕矣。贵地在平世甚佳，此后不无可虑不识忧深者，亦尝及此否？匆匆不尽硕言。
“僻地幽栖”“久群鹿豕”应指周怡庐居期间，从“频瞻紫气过江表”和“不坐春风已岁馀”，是指他在春天里，想过江会戚南玄，很想同他“兰室”“对榻”、“芳心”“对书”论学，后说出了他“几番”想去“山阴”拜访王畿，同为王阳明门生，他自“愧弗如”。《寄戚南玄》诗作时间应为嘉靖二十九年（庚戌1550），在年谱中有载。“既四月即往全椒，赴南谯会，并访戚南元，过采石渡江。有诗题于白鹤观，游和州汤池。先龙溪有书约先生，四月至全椒，同绪山赴会。迨先生至，绪山会而归矣。乃过南元家，相聚十余日，将到山阳访龙溪，不果，奉书以示意。”（《周恭节公年谱》）
《寄戚南玄》（《周恭节公全集》诗录卷六）
僻地幽栖滞一隅，久群鹿豕入迂迹。频瞻紫气过江表，不坐春风已岁馀。兰室何时还对榻，芳心终岁托对书。几番欲鼓山阴棹，兴擬王生愧弗如。
戚南玄曾任刑科都给事中，后谪山东布政司都事，因此周怡又称其为“都谏”。周怡获释至复逮，算上庚戌年过采石渡江访戚南玄，因此他言“六年采石江三渡”了。“官道柳仍前度密，主家门不旧时开。”此次他是去全椒“赴南谯会”。
《庚戌过采石渡江访戚南玄都谏题于采石白鹤观中》（《周恭节公全集》诗录卷六）
蹇步欹巾到处猜，人生何事不旋廻。连朝风雨便吾枕，此日晴波照客杯。官道柳仍前度密，主家门不旧时开。六年采石江三渡，总为君恩友谊来。
戚贤，号南玄，又号南山。嘉靖十三年（甲午1534），戚贤致仕故里后，在县东南二里，就旧尼庵辟设南谯书院，聚众讲阳明心学。戚贤常与王畿一起讲学，他曾与王畿的门生唐顺之（荆川）同朝为官，“尝寓南谯书院，讲良知之学，至则忘归。”与戚贤同时代的阳明弟子也因戚贤的关系先后云集。《简全椒戚南山都谏》应是周怡在嘉靖二十九年（庚戌1550）赴全椒参加南谯会时的感受。
《简全椒戚南山都谏》（《周恭节公全集》诗录卷二）
天作椒南山，中有万顷田。灵泉出其下，疏濬成巨川。神功未易擬，禹鐅相后先。川上何所有，翠洁叶鲜鲜。微风动水面，波纹清且涟。惟谓涧溪毛，可以羞豆簻。瑗姿不滓缁，芳性通灵玄。圣主开明堂，用之格昊天。各德賛元化，皇图䡗万年。
嘉靖三十二年（癸丑1553）周怡得知戚南玄去世时在关西。“余时吊友关西，忽得家报先生之讣，恍然自丧，莫知所措，亟奔哭先生之庐，徬徨四顾，徒掛剑于先生之墓。”失去了一位谈学论道的至友，周怡十分悲痛。周怡书祭文时，“讣今在禫”，戚南玄去世已有两年多了，他此时“卧病江浒”，应为嘉靖三十三年（甲寅1554），“夏末以病回，竟不起，失一同心良友，不禁怅然。其文祭之。”（《周恭节公年谱》）年谱只书“失一同心良友”，而未提及戚南玄之名。笔者推测，是周怡在戚南玄去世已有两年多的“在禫”时作的祭文，应是门生吴达可有意隐去，以免引起读者不必要的误会。
《祭全椒戚南玄都谏文》（《周恭节公全集》文录卷八）
呜呼！先生有仁人君子之心，有丈夫豪杰之气，有圣贤远大之志，有王佐辅世之才。独惜夫学未见止时，不究用学者病，启发引翼之，无依苍生苦劻勷拯救之无控，遽尔厌世，翊然仙梦。
余时吊友关西，忽得家报先生之讣，恍然自丧，莫知所措，亟奔哭先生之庐，徬徨四顾，徒掛剑于先生之墓。讣今在禫，虽先生之孝子情痛罔极，礼制有限，哀思迫切，亦宜以澹。其乐善若已之有其嫉，不善若苗之有莠。先生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实切由已溺由已饿，而自任其咎，固形迹之两忘，不知者恒洗瘢而索垢人之云。亡非一家之瘁，为世道忧者，孰不瘘心而疾首。
余闻讣之初，伤悼日深，反而求之，莫得我心。余观三四年来，一时知故，曰师曰友，如晨星渐稀，天胡不佑？余哭斛山、哭师介蓭、哭晴川，又哭我南玄。吾方思进于学，忽中流而失船，天方艰难，民方偕弱，何可失此一巨援，此吾于先生之禫，哀益切而痛益鲜，卧病江浒，心欲往而足莫能前，敬遣小伻告奠于宿草之阡，灵如在，鉴我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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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 。
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读书，使人进步
1998年4月在太平湖秀湖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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