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谏官周怡67】

同榜刘起宗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1554）：“时六邑田亩，多摊脱之害，民痛剥肤。适先生同年，初泉刘公起宗，以南京祠部郎，来守是郡。先生因致辞书，备陈其苦。初泉申请两院檄诸属邑覈田数，履亩丈量，官民均赋，剔除奸弊，民咸赖之。”（《周恭节公年谱》）

刘起宗 字初泉，巴县人。嘉靖中，由南京礼部郎，出任宁国知府。负才强敏，尝檄诸属邑核田数，履亩丈量，为民均赋，奸弊疏剔。创泾县水西精舍，置田膳士。聘名贤邹守益、王畿、钱德洪诸公讲明正学。一时人士蒸蒸向慕焉。迁湖广提学副使。祠祀。（《宁国府志》）

税赋和土地政策，历朝历代皆是关乎民生和社会动荡的大事情。周怡的同榜进士刘起宗任宁国府知府期间，对所属各县“核田数，履亩丈量，为民均赋”，可以说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壮举，惠及了宁国府各邑的百姓。

明万历《太平县志》（卷五·食货志·田赋）记载了嘉靖三十二年太平县的田亩数，这项工作量也是巨大的，也摸清了县邑的家底，直到清嘉庆县志还一直引用这些数据。

嘉靖三十二年，丈量官民田地山四十二万二千三百四十二亩七分一厘二毫。即今实在。田八万八千八百五十四亩二厘八毫，地三万六千三百八十五亩五分二厘二毫，山二十九万七千一百三亩一分六厘二毫。

田有三品，上田价倍。如坊市、东乡、西乡，每亩价银十两。道泰、望仙、泾阳、长寿、龙门八两，弦歌或二三十两。而赋租于民厚。每亩入租二石四斗。次田减四之一，下田减半。此田之大率也。若其贸易之弊，则起于发券不明。如本典也，富民防其不偿，则书券曰“卖本”卖也。贫民不餍则过册。又索之增，直至诸乡屯田军多不自种，率租于民，租值则先入之，或先七年，或十年，限年未满又复索租，甚则方受甲值，复租于乙，军民间纷纷告讦多起。此也并志之，以资听断俟润泽云。

地有三品，宅地价高，圃地次之，麦豆地又次之。邑无夷壤，稍平者已作垦田丈矣，而地之原额未减，故摊税。

山有四品，墓山、松杉山、茅山、石山。嘉靖甲子丈作一等，故山税重，道泰吴贤宠一户尤甚。万历六年，知县张廷榜议申查豁本户虚山一千三百亩，候黄册改正。

刘起宗到宁国任知府很重视当地教育。闻名的泾县“水西书院，一曰水西精舍”就是在他任内建的。“明嘉靖壬子（1552）督学御史黄洪毗、知府刘起宗、知县邱时庸建，祭酒邹守益记。”（《宁国府志》）督学御史黄洪毗，曾在嘉靖辛亥（1551）十月重访现太平湖的乌石，为抗元英雄丁黼题过一块诗碑，现保存在黄山区博物馆内。

水西精舍后来改为书院，是阳明门下讲学活动的重要基地之一，也是宁国府六邑大会的所在地。《泾县志》记载：“水西书院，为明中叶以来诸儒讲学之所。其盛直欲与仲晦之白鹿、子渊之石鼓，以迄岳麓，睢阳媲美焉！”

刘起宗还在泾县水西精舍刻了王阳明的《传习录》。据载，嘉靖三十二年（(1553），阳明诸弟子会于南京，钱德洪与何迁、刘起宗商订旧学，认为王阳明教人宗旨集中在《传习录》，希望增刻成书。于是刘起宗回到宁国，与泾县知县丘时庸商量，捐资刻《传习续录》于水西精舍，即我们今天所见的《传习录》下卷。“洪诳之，觉当时采录精，力为删其重，削去芜蔓存其三分之一，名曰《传习续录》，复刻于宁国之水西精舍。”《传习录·钱德洪跋》

明嘉靖年间，太平县当时拥有大量土地的富户隐瞒田产，逃避赋税，无地农民仍按原额交纳赋税，由于无法生存，不得不逃亡于异地他乡。嘉靖三十一年 (1552)，当时的宁国府知府刘起宗、太平县知县郭良璞便通令核田，实行“田必有赋，粮无虚赔”，这在当时确实是“赋法”利民的一大善政。

初，官田粮重，民间白田，以输公赋而已。久之,贫人贪价，改则以利鬻富者，得业准券以就轻。加以豪家隐漏，胥吏诡飞驯致，兼并者安享膏腴，逋逃者哀鸣中泽。嘉靖壬子，知府刘起宗、知县郭良璞，议举核田之令，通行丈量，田必有赋，粮无虚赔，诚利民一善政也。第间或任用非人，仍滋欺隐，议者不能无惜焉。此又赋法之一变也。（万历《太平县志》）

知府刘起宗受到了太平县百姓的拥戴和颂扬。《(万历) 太平县志》收录有 《郡侯刘公生祠记》(御史崔涯记)，文中云:“此吾太邑之生祠公也，公之政德于六邑，六邑成祠公，吾太实首创焉。”

文中记叙刘公德政:“太祖平定天下，念江东诸郡饷师之劳，令田之民者捐其税，官者半之，以世复其子孙，恩至渥也。岁久弊生，民间贸易，那则以购重直，吏书渔利，又得以轻重其手，日侵月削，贫有无田之粮，富有无粮之田，逃亡相继，告讦纷扰，公庭日不暇给。”“乃请上令，循下意，严法申令县司领其事，耆民分其役，履丘验实，计亩均税，额仍乎旧，则统于一。于是豪民狡吏无所投隙，而髻童妇女莫或之欺，困者苏，讼者息，富者亦帖席，破百年不断之案，开后世无穷之利。”从崔涯的这些记叙中不难看出赋税不均引起的官司不断。

太平邑民周耀认为他是古之“循良”，感谢他的功德，要捐资为他“建宇肖像，岁时崇祀以垂不朽”。请崔涯作记，崔涯就此事还请教了周怡和焦煜等当地名士，皆为可行。“刘公祠 在东岳观西。为知府刘起宗量田，民生祠之，邑人崖涯记。”（万历《太平县志·坛祠秩祀》）

《郡侯刘公生祠记》（万历《太平县志·艺文》崔涯）

此吾太邑之生祠公也，公之政德于六邑，六邑咸祠公，而吾太实首创焉。耆民周耀等请于郡，郡侯东源朱公曰:“义举也。太平直道之民也，可其议。”故首先祠公。尝谓古者，甘棠咏召，田畴咏侨，后世之称召父杜母。何武去后见思? 盖君子以政惠民，民怀之去则思之，思之不置更尸祝之。凡以永其德于无穷，而系民心于不已也。

公蜀人，讳起宗，簪缨世族，圭组承家。起戊戌进士，推郡无冤狱，居谏垣有直声。至莅吾宣，韬芒落颖，洒洒然出。吏事凡格外，而庶事咸熙，卓有殊绩。其量田均税，尤为美政，正晦翁称轲所谓学识其大者。昔我太祖平定天下，念江东诸郡饷师之劳，令田之民者捐其税，官者半之，以世复其子孙，恩至渥也。岁久弊生，民间贸易，那则以购重直，吏书渔利，又得以轻重其手，日侵月削，贫有无田之粮，富有无粮之田，逃亡相继，告讦纷扰，公庭日不暇给。公至叹曰:“病何源也，田之不清，科则繁乱也。自古有治人而无治法，今田背而民非昔矣。吾惟取祖宗之法而定，为画一之规以不失祖宗之意可也。”

乃请上令，询下意，严法申令县司领其事，耆民分其役，履丘验实，计亩均税，额仍乎旧，则统于一，于是豪民狡吏无所投隙，而髻童妇女莫之或欺。困者苏，讼者息，富者亦帖席，破百年不断之案，开后世无穷之利。《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公其以此与！公选浙臬，去之日，士民遮留，有脱履者，请衣冠者，村民野老亦求识其面以去。公曰:“吾职也，何劳而勤民若是。”吾邑耆民等相聚议曰:“履或穿，衣冠或敞，今识其面，吾何忍日远日忘而无以系吾思。”乃共捐资建宇肖像，岁时崇祀以垂不朽。由是瞻者拜，过者趋。君子曰:“此故有道长者，古所谓循良也。” 小人曰:“是能活我沟壑之民，吾父母也。” 乃相率请予撰其事。

予质诸周司谏怡、焦少参煜，并诸士夫，佥曰:“《祀法》: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公法立劳著，固祀典宜也。”乃刻诸石以告世世，且为后之从政者劝。

刘起宗与周怡是同榜进士，已是官至正四品的宁国知府，作为太邑的士绅，周怡称他为“公祖”。虽是同年，不可同日而语了，周怡称自己为“小仆”和“罪馀贱夫”。从“回领教言，如奉提命”见，是刘起宗给他这个在地方同登科的进士写信的。周怡是有自知自明的，他不会主动去巴结权贵的，但对于“考德问业，不宜自嫌”，他认为“学问之道”是“无欲”，是“天命之性”，不可渗杂“种种欲念”而目的性太强。

《与刘初泉公祖》（《周恭节公全集》尺牍卷四）

小仆回领教言，如奉提命，备承肝鬲之秘，虽室距千里，神实审通也。吉阳兄金玉其相，恒在吾心目。白野兄旧时亲洽不减骨肉。今不通问者又二年，此皆朽废自甘，远贤违德，实迹非止，疎放而然。但罪馀贱夫，安然与贤贵者往来无忌义或不可心殊不能也。惟是切已，有所求渎，则不以为耻也。

虽考德问业，不宜自嫌，德业不加修，数有虚应就不敢也。此鄙心自私，不敢隐于左右，能谅之否？学问之道，窃尝闻之莫切于无欲一语，天命之性本无欲也。感于物而动欲，始多矣。固不可去物而无所感动，动而无动，斯动以天动斯无妄。今种种欲念自相牵引，纵穷玄入神，非实际也。此非天命之性，日远日背，对之鬼神，惕然畏懼。窃欲净刷欲念，愿欲根深重，道力微弱，战未胜尔。虽然若二者交战煞费力，非善学也。专志于道，则对越在天，凛然肃然，欲自何来？

惟兄力量不凡，专志日久。今必清澄高朗，靚面天衷。此实千古大奇事，亦人性上不容添一物珍重。

刘起宗从宁国府知府任上，提拔为浙江海道宪副，太平二三文学辈言别，周怡赠其序言。在序言中，他们对刘起宗的评价是“问学勉政是急，履危不惕，下位不卑，扬之若诎，抑则弥章德”，在任时“祥刑弼教，危言著烈，郡政赫然”“经界举而朞月定，赋役均而丰瘠协，庠序谨而士德劝”“克已懼，纵虚心，戒盈智，狭自用，谋㭲群，策功成，政举敛”。海防事务，任重而道远，他们要刘起宗多多保重。

《赠初泉刘公升浙江海道宪副序》（《周恭节公全集》文集卷二）

明兴百九十年，治化融洽，湛恩汪濊。席隆者、玩骄安者犷幽都嵎夷。或有不逞，窃发燔边，燧扬海波，劳烦御士者。我圣皇赫怒，修文振武，饬吏张师，迺亲命大吏，或自海上更之边镇，或自賛务出总海帅。一时宪臬董海徼事者，咸杰选殊，简非奇伟卓牵士不与示重也。

于时浙省海上副使员缺，推宁国守初泉刘公往焉。天下方滌耳，刮目观听建树。吴越濒海郡，邑延颈息喘，徯公至求旦夕宁。而宁国之属吏编氓，怨具夺大庇失慈母，其为士者，戚于失宗师而无所依也。

太平之二三文学黄君辈，率多士诣周子谋所以永绎思者曰：“伐木之鸣，乔迁同心之言，兰臭子不可以默也。”

周子因谓之曰：“诸君之戚无，亦别离之恒情，送往之故事，与信哉？”

绎思亦可闻有喂而叹曰：“世禄鲜礼，华要荡德。我公席屡世名德钜家，冠冕华第清班，欿然若出单门，惟问学勉政是急，履危不惕，下位不卑，扬之若诎，抑则弥章德，吾师也。”

有曰：“志大者多踈，德厚者才难。我公报任举能其职，祥刑弼教，危言著烈，郡政赫然，前无伦而后难继也。经界举而朞月定，赋役均而丰瘠协，庠序谨而士德劝，综理周而庶务成，宁人士复见正德厚化政，吾师也。”

有曰：“尚气者垂则恃才者任智。我公克已懼，纵虚心，戒盈智，狭自用，谋㭲群，策功成，政举敛，寂若无翼翼。然小心抑畏，率自中学，吾师也。若为可一日舍也。”

周子曰：“动中道者，盛德之备也。能自得师者，求益之良也。九罭之歌，莫留甘棠之咏，徒爱诸君知师公，则曷赠以报公。”

有飏言曰：“海濒遐远，圣化不霑，赤子困饥寒，而吏罔恤啇估，利贸迁而禁过严相与，盗㺯兵于潢池。愿公兹行，无薄龚少卿。渤海之业，不求胜而求安之海波速澄。吾山谷之户可不闭也，不则石壕之谣不可念乎？”

复有言者曰：“盘错利器，别也。閟毖成功所也。天将多前功于我公，愿公兹行无难无易，卒化诱图事以若德、若政、若学，膺奇伟卓牵之选将，对扬休命，纾主上东南之忧，新嘉绩，昭世德，式百辟，传信史矣。岂曰吾士之师子其谓何？”

周子作而喜曰：“刘公真能以道自任，多士真能以道相益，皆吾所愿学也。”谨次第其言以上之公庆，一时上下之交也。予复何言？

一晃五年，周怡称其督学，可见刘起宗已从浙江海道宪副任上调到湖广提学副使了。同年在仕途的进步，周怡也是十分高兴的。只是去水西会，无缘同他交流了。周怡谈到自己的近况“血气日衰而性情未平，半生从事问学而中和，未识即事”，闻他在“湖湘作兴大有精采”，望他能在此岗位上“陶铸一番人物备将来急用其功业”“撑住世界，以匡卫生灵”。可见周怡与这位正四品的同年，论学交流是很多的。

《寄刘初泉督学》（《周恭节公全集》尺牍卷四）

一别即五年，欲再覩色咲，如仰星斗。星斗不可亲，犹可瞻仰，吾丈则不可得仰瞻矣。往来势阻，不值鳞羽之便，此有怀欲吐无繇，是谓难于告天也。连年求友于水西以补往愆，今春新出宿精舍为久留计，莫吾与也。

闻公之道德，公之方升堂入室，临水登山，恍若瞻仰颜色而楫让左右也。独愧血气日衰而性情未平，半生从事问学而中和，未识即事。事就矩言，言合道不过粉饰弥缝。默默详察，恐于巧言令色不远也。微之显处于天德王道如何？每思及此，恒有愧死之愤。若吾丈实落检点，随处不肯放过，真有云泥之隔。闻在湖湘作兴大有精采，若陶铸一番人物备将来急用其功业，当何可擬日前急矣。撑住世界，以匡卫生灵，惟二三公是望。吾丈如善若渴，取善无遗，更望察之加慎。

公有兼收并蓄之度，不自惜者往往误公大叚人情。先人之心为主，后虽有觉其误，亦多不忍误。如不肖愚癡狂直，极知无容于世，然事人只有此一点拙，诚不敢自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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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 。

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读书，使人进步

2021年11月8日在龙门小龙坑寻周氏宗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