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粗略计算,麝月是怡红院出场次数仅次于袭人、晴雯的一个丫鬟,与其地位相近的秋纹曝光率远低于麝月。
在怡红院的所有丫鬟里,袭人和晴雯是当然的一对主角。在这两个人的光芒下,虽然麝月出场次不少,存在感似乎并不强。
原因就在于麝月的性格并不突出,唯一一次露峥嵘,是受袭人指派出芳官的干妈放对时,显示了她的口才便捷。
但是,麝月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丫鬟,能够在怡红院排位第三,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02
第二十回袭人病了,又被李嬷嬷排揎,躺在床上睡觉。
那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等人都去找鸳鸯、琥珀等人寻热闹玩,唯独麝月一个人在屋里抹骨牌消磨时间。
当宝玉问及麝月为什么不出去玩时,麝月说了一通道理,表明其心思全在维护怡红院,使得宝玉深为感佩,发出“公然又是一个袭人”的感慨。
庚辰本在此有一条脂批:“岂敢。”
这条脂批的意义不明。粗粗一读很简单,貌似以麝月的口吻自谦,细按才知道理解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03
随后小说紧接着就写宝玉无聊,想起早晨起来麝月说头痒,便给麝月篦头,恰被回来取钱的晴雯看到,三人之间就发生了十分有趣的一段故事。
这段故事中有两个看点,一个是晴雯“冷笑”说二人“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
此处也有一条脂批,说晴雯的话虽然是戏谑言语,但也透露了“怡红细事”。
这条脂批虽然没有明确说出麝月与宝玉之间到底有没有风月之事,但从脂批我们基本能够判定,宝玉和麝月之间发生男女之事有极大的可能。
也就是说,除与袭人之外,宝玉与麝月、碧痕之间都有过这种事。
04
第二个看点是在晴雯摔帘子出去后,宝玉说晴雯“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
而麝月听到宝玉这么说,连忙向镜中摆手不让宝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晴雯一定会在外面偷听。
果不其然,晴雯杀了一个回马枪,要与宝玉对质。
在麝月试图化解此事时,晴雯十分不满,又说麝月与宝玉之间有“瞒神弄鬼”之事,进一步呼应了上文二人没吃交杯酒就上头的说法。
05
这两个看点的重心是在袭人与麝月之间的对比。
在宝玉说麝月是袭人的另一个翻版之后,紧跟着描写麝月与宝玉之间可能存在的私情,然后又写麝月防范晴雯的机灵或心机,与袭人的表现和作为形成强烈对比。
二人都有与宝玉的私情,也都长于用心。特别是麝月对宝玉所说对怡红院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像极了袭人伏侍一人时眼中心中只有其人的那种专心。
所以,这一段描写,实际上就是对麝月这个人物的一个总括。
06
上述这段描写之后,有一段长长的双行夹批。这段脂批的重点是对晴雯这个人物作评价,间接透露了小说后文中袭人的归宿,以及袭人劝宝玉留下麝月的故事情节。
袭人向宝玉举荐麝月,原因是袭人认为自己非常了解麝月,麝月完全能够代替自己角色,所以她才劝宝玉留下麝月。
从麝月的行为举止看,她不像晴雯一样处处和袭人作对,确实以袭人马首是瞻,是袭人的一大得力助手。
因此,袭人即使与蒋玉菡婚后,也对麝月深信不疑。
然而,麝月真的是袭人认可那样吗?
07
第五十一回,袭人母亲因病垂危回家,小说着意写了晴雯和麝月二人服侍宝玉的情节。
当晚,晴雯睡到有熏笼的地方,而让月睡在宝玉外面,以备晚上宝玉醒来后服侍。
从小说表面的描写中,我们会看到晴雯之所以选择睡在有熏笼的地方,是因为离宝玉远,为了躲避晚上起夜服侍宝玉,因此让麝月住在宝玉外面。
与其他的描写一样,表面上看到的是晴雯这个人干活挑三拣四,牢骚满腹,不肯尽职。
但是如果认真琢磨当天晚上晴雯和麝月的行为,就会发现事情并非如表面上那么简单。
08
宝玉晚上三更以后睡梦中醒了,叫了两声袭人,没有人答应。
此时住在稍远处的晴雯被惊醒,起来后说麝月睡在宝玉旁边都不知道,睡觉太死了,“真是个挺死尸的”。
晴雯的这句话让我们忽视了对麝月后来的回答作更深的思考,认为麝月确实是睡着了没有醒。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晴雯将麝月叫“醒”后,麝月打着呵欠笑着说,“他叫袭人,与我什么相干!”
这句话分明在说宝玉梦中喊袭人的时候,麝月其实已经醒了,应该和晴雯惊醒的时间在前后脚。但因为宝玉喊的是袭人,所以麝月就不作回应。
09
麝月的这种心态,简单地说是躲清闲。反正宝玉没有叫自己,假装自己没醒,任宝玉叫。
往深一层想,麝月承继了袭人话不在明面上说、事只在背地里做的风格,与晴雯此前在明面上选择睡觉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同时,也侧面反映出麝月心中对袭人还是有不服气的地方,只不过与晴雯不一样,她不会与袭人在表面上冲突。
这一点,在麝月与宝玉给大夫支付诊金时也有描写。麝月称呼袭人“花大奶奶”,戏谑中透露出麝月对袭人的轻慢。这是小说中唯一一次袭人被称为大奶奶,麝月的这种态度,只发生在袭人不在的时候。
所以,袭人其实并不擅长知人识人。无论是她对黛玉的看法、对宝钗的认识,还是对麝月的了解,都只看了个皮毛。
但是麝月没有学到袭人精髓。尽管袭人做什么事情都有小九九,有只做不说的习惯,不过袭人在做事方面不惜力,没有发生象麝月这样阳奉阴违的情况。
这也是袭人的立身之本,是她能够在一众丫鬟中脱颖而出的基础。
10
如此一来,对庚辰本的那个“岂敢”脂批就有了另外一种理解。
这条脂批隐隐地有皮里阳秋的味道。表面上在替麝月自谦,实际上说麝月与袭人相比,其道行还差着一截。
另外,晴雯之所以让麝月睡宝玉外面,也有避嫌的意思,与她临死前的话呼应。
至于她躺进宝玉被窝里暖和,是因为麝月起床了,晴雯坦荡不避人,符合她光风霁月的评价。
只是落进别人眼里,可能就有瓜田李下之嫌,甚至是“妖妖趫趫”勾引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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