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五十八回有一个小插曲,是病中的老太妃薨了。然后就是一段描写丧事安排的描写,其中写到老太妃在大内偏宫停灵二十一天后,才请灵入在孝慈县的先陵。
在大内偏宫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曰孝慈县。【庚辰双行夹批:随事命名。】这陵离都来往得十来日之功,如今请灵至此,还要停放数日,方入地宫,故得一月光景。【庚辰双行夹批:周到细腻之至。真细之至,不独写侯府得理,亦且将皇宫赫赫写得令人不敢坐阅。】
这段描写嵌入了两个词,一个是“先陵”,一个是“孝慈”。
这两个词单独写出来,都很难引起注意,但是合在一起,又与老太妃薨的事情一起出现,就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两个词其实含了两个明朝史中的典故。
02
“先陵”应该是红楼梦独创的一个词,目前尚未查到在其他典籍中有出现过的记录。
这个词背后所隐藏的是一段史实。
当年朱棣打下南京后,即欲骑马入宫,一众官员跪迎。但是在入宫前,被时任七品小官的翰林杨荣拦住,问了一句“先谒陵乎?先即位乎?”提醒朱棣要想堂堂正正即位,就要按规矩先去孝陵拜谒先皇陵寝,从而避免朱棣即位留下重大隐患。
而杨荣本人也备受四任皇帝重用,杨氏一族遂成为著名的明朝“三杨”之一。
这个词是在讲皇帝继承得位之正的一个重要环节。
03
第二个词“孝慈”,则影射朱元璋元配皇后马氏。
马氏是郭子兴的养女,与朱元璋伉俪情深。因马氏母仪天下,勤于内治,且多有善举,谏太祖保君臣之谊,其病逝后谥孝慈皇后,葬于明孝陵。
永乐元年(1403年)上尊谥号: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嘉靖十七年(1538年)加上尊谥号:孝慈贞化哲顺仁徽成天育圣至德高皇后。
这个孝慈县起名的含义十分浅显,就是影射马皇后。所以庚辰本才有脂批“随事命名”,随的就是马皇后谥孝慈的皇后这件事。
04
如果我们再将老太妃薨逝与孝慈县的命名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更能说明问题。
老太妃与孝慈皇后都是病逝,且均与孝慈二字相关,如果说这种安排还是巧合,那么红楼梦中类似太多的巧合就不成其为巧合了。
老太妃得病在元宵节之前,病逝之时,宝钗与邢岫烟二人刚谈过心。宝钗因看见邢岫烟穿着夹衣,与“这天还冷的很”不相配,一问才知道她把绵衣服当了。
如果再对照黛玉得病时间在“孟春”,即正月,可以判断老太妃薨逝时间在仲春,尚未到季春可换夹衣的时间。其从得病到病逝大约在一个月左右。
而马皇后于洪武十五年八月“寝疾”,八月丙戌日(24日)病逝,时间不到一月。
二者在得病到病逝之间的时间上,也基本相符。这也无法归结为巧合。
05
如此一来,上述两个典故与老太妃薨逝这件事结合起来,基本能够判定这事影射马皇后。
脂批则进一步说明,在老太妃薨逝这件事,以及其谥号孝慈皇后,都与故事中的有关情节有关联。
至于老太妃死亡后的丧仪,正如另一条脂批所说,体现皇家威严。
06
两个典故中,先陵这个典故的使用充满了愤懑之之意。
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死亡,其陵寝是一个大问题。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亡国,没有给自己修建皇陵。
因此,当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自杀后,李自成只好将崇祯皇帝与周皇后一并葬入田贵妃之墓,并改名为思陵。
满清入关,又为崇祯皇帝举行了丧礼,直到顺治十六年(1659年)基本完善了思陵相关配套建筑。
07
但是,南明的几位皇帝,格于当时局势无法到崇祯皇帝的皇陵祭拜,因此在称帝之前不可能有“先谒陵乎?先即位乎?”的选择。
如此一来,按照皇帝正常即位程序,环节上缺少了重要的一环。
在如此严苛的形势下,尽管不会有人以此来再苛求皇帝即位的程序,但是对于心向大明的君臣,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将老太妃和陵墓命名为先陵,所要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感情宣泄。
它既不是质疑南明皇帝得位不正,也不是纠结于这个程序不完善的遗憾,而是表达对江山丧失、连祖先都无法祭拜的灭国之痛。
08
红楼梦中类似影射明朝的事情在所多有。
但是正如我们所理解的那样,红楼梦并非是一部反清复明和小说,它的宗旨是为南明诸人立传,用小说形式浇自己块垒。
正如小说所说,“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不肖,则一并使其泯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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