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春秋
第十三章：老来的酸楚
偶尔一次回铜钱镇老家，黄昏时在久违的“牛屎街”道上漫步，当年的“牛屎街”完全变了样，街道的老瓦房已变成洋楼，以前街道上臭烘烘的牛屎没了。当然啦，而今家家都不养牛了，哪来的牛屎。
当走到儿时曾经住过的地方时，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正在自家门前弯腰弓背打扫鸡鸭毛。虽然久不相见，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我儿时一起玩耍的老广。
老广儿时的轮廓不变，可多了一撮山羊胡。岁月已把他的胡子和头发染得花白，脸上也佈滿皱纹。一只因小儿麻痹引起的脚更加拐得厉害，身子显然在萎缩。
老广和我一样，显然是老了。
看到我的到来，老广一眼便认出。急忙放下手中的扫把，上前和我热情打招呼，拉我在他家门前的石鼓墩坐下，並递过一支香烟。
我和老广小时候是街坊，他家就住在我家斜对门。我们小时候一同嘻戏，一同玩耍，一同上的小学。 和我们一同上小学的还有左邻右舍的几个好友，大伙年龄基本相当，都同在一个学校班级。而今左邻右舍的几个故人都已离去，唯剩对门的老广了。
老广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一只脚跛了，成了个残疾人。而且老广还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他既残又独，父母自然对老广宠爱有加，百般呵护。
久不会面，我们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聊过去的童年趣事，聊工作生活，当然还聊各自的家庭和身体近况。
从谈话中我得知，他身患残疾，干不了活。初中毕业就去求师学艺，当上裁缝。好在那年代小镇上的人着装並不考究，老一辈还穿着上世纪的老式服装。老广也是下足了本钱，他虚心刻苦地学，认认真真地做。不多久老广就在自家里开门营业，街坊四邻的衣裤都给他做，就连附近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慕名而来，在六七十年代，他的生意还算很好 ，收入颇丰。
老广说他成家后养了一男三女，共四个仔女，还有父母及自己夫妻俩人，一家八口人吃饭全靠他的一双手养活。一个残疾人确实不容易，换作是我那绝对做不到 ，如果换作现在一人干活来养活八口之家，再能干的人也做不到，亏难他还是一个残疾人。
说着说着老广的眼光慢慢暗淡下来，似乎含着泪说，他父母双亲早已去世，老婆看到家里穷也跟着别人跑了。自己孑然一身拉扯四个娃仔过来，人生何等艰难凄苦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我也为这位故友悲凄，递了支烟过去，並安慰他几句表示同情和理解的话。
老广笑了笑说：总算是熬过来了。娃仔成了家，三个女儿也早嫁出去，他们都有了儿女，也有自己的营生和房子，生活总算都过得不错。
稍停了一下，只见老广长舒了口气。接着又长叹道：“不过现在我也老了，临近古稀之人，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家带带孙子，帮 娃仔打理点家务，没有收入好难啊。“
“现在你跟谁住呢？”我插问了一句。
“跟儿子”，老广说。
“怎样？”我的意思是说儿子对他如何？ 这个他懂，连摆了摆头说： “现在的年轻人呀，不一样啊，跟我们那时代的人就是不一样！”
时代不同了，现代的年轻人我懂，这个完全理解。忙安慰他说；“你现在都儿孙满堂，人丁兴旺，家庭平安，不愁吃穿还有啥不顺心吗？”
老广笑笑，接着又叹声气说：“外边人看我是很好，可别人在我们这般年纪都唱的唱，跳的跳，整天都想去哪里观光旅游，快乐潇洒度日。可是你看我呢，跛脚拐腿的，兜里一个子没有，能去哪？再说还要带孙子和帮娃仔打理家务，去不得，去不得啊！”
“唉，还有就是家丑不可外揚，”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是老街坊了，对老朋友我也不必相瞒，人老了没经济来源很难。”老广说有一次问仔要钱去买包烟，仔说了声没零钱，扭头便走。难道给一张百元大钱人家就找不回吗？
说到这里老广显得特别的气愤，眼角里似乎含着泪。回想起自己跛脚拐腿拉扯四个娃仔长大成人，而且娃仔从小到大都没挨亏待过。
我俩都暗然，老广眼里含着泪说：“现在我还动得，也还能帮他们做得点事，再下去动不得了咋办！”
老广是在问他自己，也是在问我。到我们老到动不得了该怎么办？
“好啦，我们不要去想得太长远” ，我是在告慰他，还是告慰我？
“ 长远？我们对门和隔壁的几个儿时的朋友不是都走了吗”。老广似乎想哭， 我无语，看到老广越来越伤感。我只好向 老广告别，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久违的街道上走着，内心有股酸酸的味道，再没有刚才时漫步的优雅心境。大街上的牛屎没了，很干净。但我还是怀念过去的牛屎街，怀念逝去的童年。
有道是：
人说老来竞自由，无事品茶饮小酒。
唱歌跳舞健身操，钓鱼溜鸟甩牌九，
亲朋老友同赏景，邀伴搭伙去旅游，
自愧岂敢与人比，身残人穷我亦忧。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