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我们还坐在山顶
山顶上全是地
将要成熟的油菜和小麦
正在出苗的玉米
已经整理好的苕地
月亮又大又亮，路很白
远处城镇的灯光
像是坠落的碎星星
2020年5月1日
地边有一座坟
坟上长着一颗孤独的柏树
下面的枝叶被剔净
树顶的枝叶茂盛浓密
看起来不像是一棵真树
晚上回去，看手机上的照片
树顶茂盛浓密的枝叶
像是仕女的发髻
被一根细长的杆子
撑向了天空
2020年5月1日
路边有许多坟
坟里埋着死去的人
他们出生于此
在此生活了一辈子
死后也埋于此
他们比我们还熟悉这里
天黑后，他们可能出来走动
我们晚上出门
就有遇到他们的可能
听到一点响动，看到阴影晃动
就心里打颤，以为遇到他们了
只要没做亏心事
也不用害怕他们
天再黑，阴影再多，也不用怕
即就是村里将要死去的老人们说
白天做人事，走人路
晚上做鬼事，走鬼路
天黑了，不要出门，走夜路
也不用怕什么鬼
2020年5月1日
春天大旱
河边的泥土路上
被车轮，脚底和时间的魔轮
摩擦出大量的灰土
走在上面，脚底冒烟
鞋、裤角、路边的庄稼、树叶
都被涂抹上了灰色粉黛
遇到一个草地，我拍打身体
身体里冒出的烟雾
在空中飘荡一会
落在了草丛里
2020年5月2日
那些每年开花的灌木
像是一群青春少妇
定期打扮出门，招蜂引蝶
野花从未想过
今年开了，明年还要开
蜂蝶从未想过
这一花一蜜，采过了
就是一生一世
2020年5月2日
先是一条狗
左嗅右嗅，扑闪腾挪
后面是一个老头
穿着灰布衫，扛着锄头
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黄昏照亮了他们
地里的禾苗溶化他们
我和他们擦身而过
如心头的一片闪光
跳动了几下，又缓缓地消失
2020年5月2日
这河沟里的麻柳树
就和某些人一样
没人管，没人修理
他就不是他了，他们长得霸道
长的疯狂，困死椿树，困死柏树
荒死灌木，荒死小草，挡住大路
隐藏小路，遮天闭地，无所不为
2020年5月2日
去牛头坡
本来要看那头牛的
但坡上的树都长大了
路也曲里拐弯的
转了一面坡
既没看到放牛娃
也没看到牛
2020年5月3日
牡丹都谢了
来迟了，太可惜了
如今我们走在在牡丹园里
惋惜叹气的，是我
伤心流泪的，是你
照在我们身上的阳光
是阳光
2020年5月3日
看到阳光照亮的
那个叫草坝的村子
我就想起了你
看到枝叶茂盛的梨树上
指尖大的青梨，想起这青梨
是由雪白的梨花生得
我就想起了你，想起天大地大
比花朵更沉重的果实
我就想起了你
2020年5月3日
牛头坡上有许多路
相互错落、交叉
每一条路都走向不同的地方
每一条路都走向
同一个地方
2020年5月3日
麦地里有一只朱鹮
我也是它的亲人
应该亲近亲近，打个招呼
最少也该对个眼，给它微笑
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意
我就慢慢地靠近它
距它不远时，它突然扭头
嘎的一声大叫，飞走了
这朱鹮，如果不是太年轻
还不认识我，就是太老
记不起我了。我只想对这只朱鹮说
我不是外人，也是洋县人，
没必要那样吓唬我
没必要那样躲着我
2020年5月3日
摘了一片梨树叶子
放在嘴巴里
想吹着口哨，唱一支歌
一支什么歌呢
山梁上吹着风
山梁上晒着太阳
山梁上能看到洋县城
能看到城北的村庄和背后的远山
山梁上的天又宽又大
看着看着
嘴里的树叶就碎了
2020年5月3日
叫些什么呢
路边有人，会不会听到
山下有城，会不会听到
梨树会不会笑我，朱鹮会不会笑我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里
呼吸着陌生又熟悉的空气
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2020年5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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