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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富军:玉园子见闻记

玉园子见闻记

焦富军

今年脱贫攻坚任务中,我结对帮扶的是岳坝镇栗子坝村一组的小王一家。他全家六口人,上有岳父岳母双老,身患重疾,下有一对儿女正在上学,尚未长大成人。生活的担子沉重的压在他和妻子的身上,使得这位来自镇巴观音的上门女婿,不足40岁却俨然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看起来一副疲惫不堪、饱经风霜的样子。
半年来,我深入了解了他们的现实情况和致贫原因,为他们出谋划策、积极争取、多方协调,给他家制定了切实可行的帮扶计划,包括健康扶贫、发展产业、就业务工、生态帮扶、教育帮扶五个方面。每次去,我都像走亲戚一样,会带上一份见面礼,食用油、米面、保洁用品、学习用品、水果、衣物等,久而久之,他们全家也感受到我的诚意,对我非常热情,特别是他家那个正读幼儿园中班的小女儿,每次见到我都会开心的扑进我的怀抱,“叔叔、叔叔”叫个不停。
听说他们的老房子在山那边的一个叫“玉园子”的地方,离这里有近两个小时陡峭的山路,路途遥远且很难走。但是,由于第一书记考虑我刚做了心脏手术,不宜剧烈劳累的特殊性,每次去找他们都是在栗子坝村移民安置小区的一套100平方米的新房内。他家的公益林、枣皮园、板栗园、魔芋、猪苓等都在老房子附近,身患一级语言障碍的岳母和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岳父全住在老房子,平日里,小王夫妻俩就频繁的奔波于新老房子之间,甚是辛苦。去玉园子实地看看,他家的产业发展情况和看望一下这两个身患重疾的老人,一直是我的一个心愿。
今天一大早,局机关十多个包扶干部都赶赴栗子坝村开展工作。我知道外出渭南务工的小王这两天刚好在家,觉得是个很好的时机,我便和他约好,同他一起徒步玉园子老家去看看。去玉园子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从栗子坝街道后面翻山,道路相对便捷,但全是陡山坡,异常难走;一条是沿车路到吕关河进沟然后再上山,虽说路程较远,但道路相对平缓。我们一番商量,选择了后者。
正午时分,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令人窒息。路边的小狗趴在阴凉的地上,吐着舌头,喘着粗气,感觉也实在热的受不了。我委托龚校长借来了一辆摩托车,去街上买了两桶食用油,便载着小王沿着正在修建的秧岳路直下,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很快到了吕关河路边那个进山的路口。
我们处在山脚下的小河边,他家的位置在山顶的那边,抬头看一眼山顶,连草帽子都戴不住。我们停好了摩托车,稍加整顿,便沿着小王的指引,开始爬山。这条路顺着山脊一路崎岖盘旋而上,是一条羊肠小道。说实在的,小时候经常爬山的我,看到眼前的道路,确实有些胆寒,起码在这十多年里没有爬过这样难爬的山了。第一段路,尽管比较陡峭,但我是咬紧牙关,憋足了一口气,拿出了小时候上山砍柴的功夫,硬是没有停歇,爬到了原定休息的地方。小王一手提一桶油紧随其后,不断提醒我慢点走,还不断的夸我身体素质真不错。


小王说就这样再走三段,便可以爬上原来村村通修建的车路,顺着车路缓缓而上,翻过山垭便到了。我们歇息了十多分钟,便再次出发。
后面几程我感觉气喘吁吁、两腿发软,越发没有体力了,遇到树枝、石堡、野草,我会随时随地一屁股坐上去,休整半天。小王本可以爬的很快,但为了等我,只得和我聊着天,一路走走停停。
在和他的聊天中,我了解到了更多关于他家庭、关于玉园子的信息。他家中有兄弟姐妹八个,他是老幺,为了生计,原本是从镇巴来佛坪务工的,看他老实本分、劳力不错,经妻子大舅的介绍,便入赘成了王家的上门女婿。曾经为了给岳母修墓堂,沿着这条路往返七八趟,背砖、背水泥,一背就是二十多天;有一次他舅母突发疾病,为了联系上在玉园子种地的大舅,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从栗子坝街上爬到了玉园子,创造了那次用时最短的纪录;玉园子原本住着十来户人家,修的有村村通路,虽然没有硬化,但可以骑摩托车往返,但2015年“6.29”那场泥石流,将这条道路彻底冲毁了,政府安排这十来户人家进行了陕南移民搬迁,入住了栗子坝村的移民安置点,所以也就失去了维修水毁道路了的意义。那些年轻人,大多在外打工或者上学,又因山路难爬,一年半载也不会再上玉园子。只有那些住惯了玉园子的留守老人,一直不愿搬离,成为了玉园子这块地方最后的守护者。他还指着路边一大块杉树林、板栗树林、几块涨势不错的魔芋、密林丛生的猪苓,告诉我这都是他这几年在政府的扶持下发展的产业。说句心里话,看了听了这么多,我觉得对小王一家摘掉贫困帽还是很有信心的。尽管他负担太重,但他勤快,知道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发家致富。
终于,我们爬上了山顶,转过了一个山垭,前面豁然开朗,整个情况让我有些始料未及、出乎意料,我不由得驻足观看。在一块方圆十亩左右的平地中央,几棵古柏直插云霄,一个三合院样式的农家小院映入眼帘。小院四周,有菜地、玉米地,有被水冲毁后堆满淤泥、长满芦苇的水田。据听说,这里原来有一大块玉竹特别茂盛,就取名为“玉园子”了。在王成军的指引下,我才发现,这块地方三面环山,整个山势呈“椅子型”,那个院子的正房正好是背靠椅子,面向东南,左右两排厢房好似椅子扶手,整个造型好似一个人坐在一把大靠椅上,四平八稳、威风凛凛。这是秦岭深处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真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
瞬间我明白了这些老人为何一直不愿离开这里的缘由。说句心里话,就连我都有了想在这颐养天年的冲动。
审视完这里的地势,我和小王沿着羊肠小道继续前行,路边转弯处看到一个牛圈,我问道:“是谁家在这关着牛?”,他略带尴尬的告诉我,那里住着他的岳父。我不由得再次仔细观察了这间住着人的牛圈,长宽约4米的土墙房,左面的墙根处是一个用条形石头垒砌的火坑,看样子是烤火取暖和烧菜做饭的地方,可能时间太长的缘故,左面的墙体上烟熏火燎,又黑又脏。房顶是在一张早已风化的塑料布上铺了一层泥沙,上面压着几根木头,风吹日晒,房顶的泥沙上竟然长满了杂草,看起来破旧不堪、摇摇欲坠。
据他说,他岳父原本也是外县来此务工从而在唐家上门入赘的,他年轻时家庭责任感很差,抛弃老婆孩子,孤身一人外出闯荡,一走就是几十年,直到前几年他年岁已高,加上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和严重眼疾,生活无着落,才又回到这个家庭。可老婆不原谅他,不想收留他,考虑到他实在太可怜,小王就只好将他临时安置在这间牛圈里。镇上和村上知道这个情况,原来一直将他列为村里的低保户,今年考虑到他从血缘关系来讲,有女儿,有女婿,所以将他合并给小王一家,然后将小王家确定为贫困户进行帮扶。
我原本知道他岳父患病和有关身世的一些情况,但看到眼前的牛圈,我还是感到很诧异,也很好奇,想进去看个究竟。我们敲了半天门,发现没人,小王熟练地推开那扇多处裂口、摇摇欲坠的房门,里面漆黑一片。我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接着微弱的光照,在小王的指引下,才看到这间房子只有十多个平方,墙体、地面坑坑洼洼,大门的右面靠墙位置是一张用木板铺成的宽不足两尺的简易床,上面凌乱的放着两床绿色的被褥,小王告诉我,这是民政上救助的。床头挂着几个破旧的不知道装的是些什么的蛇皮袋子,床下一块棕树搭肩比较显眼。房子左边,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等生活器具乱七八糟的散放在地上,看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是人居住的地方。
巡视了这间房子,里面阴暗潮湿,杂乱无章,又脏又臭,让人毛骨悚然、心烦意乱,我赶紧退了出来。


从牛圈出来,我和小王向百米开外的老房子走去,他家在几棵高大的古柏旁边,路的右边,几座有墓碑的坟墓赫然而立,他告诉我那是他媳妇的祖坟。可以看出,他媳妇家人在这里居住了很多年,有好几代人,可以想象那原本是这里的大户人家。我俩从后门进入,首先进去的便是一间厨房,屋子较大,房子四周凌乱的摆放了很多锄头、背篓、筛子等家具,靠墙的案板上,摆着一些烧饭的器具和瓶瓶罐罐。锅里正冒着热气,他揭开锅盖,看到里面正在煮四季豆汤洋芋,小王放下食用油,便和我快步走到了厨房的另一个门。破旧的木门墩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迈的老妇,头戴一顶陈旧的毛线帽,衣着破烂不堪,正在哆嗦着双手刮洋芋,见了我和小王,异常兴奋,站起身来,手舞足蹈,比比划划,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话来。我意识到这就是他患有一级语言障碍的岳母,我坐在她身边的木板凳上,装作听得懂的样子和她互动,可能是太需要他人关爱关注的原因,说不出话来的她竟然拉着我的手,兴奋的用她的方式打着招呼、拉着家常。另一个门墩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中年男子,左脚一只解放鞋,右脚一只黑布鞋,很不协调,正在不停地捡拾地上的四季豆茎,不断喂到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小王告诉我,这是他的瓜子舅。十一二岁一场大病导致他变成了瓜子,智力低下,精神异常,见啥都吃,生活无法自理,经常到处乱跑,发病时将身上的衣服撕得几块几搭,本身是分给他大舅代养,由他大舅提供生活用品,但平时的生活起居主要靠哑巴姐姐照顾。很难想象,一个哑巴姐姐和一个瓜子兄弟住在一起会是个什么样子。
为了路上解渴,我提了半斤李子。我在院场边的水池子洗干净后,自己抓了四五个,给他寡子舅递了五六个,他一把抓过去,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很快便吃完了。看到他那副饥渴难耐、无比贪吃的样子,我又将剩余的所有李子连塑料袋子递给他,他一手提袋子,一手配合嘴啃李子,几分钟,全部吃完,甚至连李子核都没有吐出来。真是让人惊叹不已。小王很尴尬,不断的劝我别惯着他,他这人不知道饱足。曾一顿饭吃好几斤大肉,曾偷吃过邻居家发霉过期的猪食,说来也怪,从没有吃坏过肚子,好似对食物有天生的免疫力。
小王抓住这有限的时间,不停地屋里屋外忙碌着,我站在院场四处观望。这是一个很规整的三合院。虽说是土木结构,但五间正房子还是上下两层,门前的干檐坎全部用一米开外的整齐划一的条石砌成,二楼那一排用红漆木头修筑的护栏一字排开,看起来很洋气,也很大气。听说这些房子是他大舅家的,平时他大舅一家住在街上,所以经常是铁将军把门,大门紧锁。左边的一间正房和几间厢房相对陈旧,是小王岳母平时住的。右边的一排厢房看起来相对整洁,门旁的艺术字对联格外醒目,大门两旁的墙壁上挂着木桶蜂箱,很多只蜜蜂进进出出飞来飞去忙个不停,几只觅食的肉鸡悠闲地跺来跺去,一位六旬老妇很是热情的邀请我喝水落座,我便和大妈聊起天来。大妈告诉我对门这家辉煌的过去,谈及了玉园子的时代变迁,还谈到她的儿女们,或在外地工作、或远嫁他乡、或移民搬迁,只剩下他们二老留守于此、相依为命,只有逢年过节儿孙们都回来后,家里才热闹几天。我不断的夸大妈“教子有方,儿孙满堂,面善心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很开心,夸我心善嘴甜(我给小王瓜子舅送李子吃,大妈看得一清二楚。),是个好小伙,能活一百二十岁。我暗自高兴,真巧,前年我做心脏手术时医生说我新换的心脏瓣膜能管八十年,加上现在我的年龄,不正是一百二十岁吗?莫非,她是神仙附体?
看得出,他们很习惯、也很享受这种生活。我在想,这就是中国亿万农村家庭的缩影,这就是中国农村的现实写照,儿女都走出大山安身立命,寻找幸福的生活,唯有老人在家留守,孤寂地、悠闲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小王继续忙碌着,我看他铲了一些玉米来到院场边的圈里,看到里面养了两只鹅,羽毛雪白、嘴脚金黄,伸长脖子抢食物,很可爱。我迅速打开了手机的照相功能,抓拍起来。喂完鹅,他又喂另外圈里的鸭子、鸡,我觉得小王和他媳妇真勤快,这么多负担压于一身,他家竟然还各种家禽应有尽有,真是难得!
等小王忙完家务后,我告诉小王,难得来一趟玉园子,我很想亲眼看看他的岳父到底是个什么样?他满口应承,便在屋后的山林里去找寻。足足半小时,他回来告诉我,在我们刚才上山的那块栽有猪苓的山林中,找到了,他在捡柴,我们返回时便会看见。于是,我们告别了他哑巴岳母、瓜子舅,告别了邻家贤惠的大妈,便下山而去。
转过两个山嘴,顺着小王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树枝上挂着的一件破烂的衣服,想必,那一定是他岳父的。走到跟前,果然看到了,密林之中,他患有眼疾的岳父竟然正在摸摸索索,捆绑着捡拾的柴火。小王和他打起了招呼,告诉他我是县上派来帮扶他们家的干部,特意来看望他们的,还给带来了一桶油。让人惊奇的是,这个老人说起话来字正腔圆,一点也看不出是精神病患者。三五几下,小王帮他捆好了那捆柴,然后将一根粗一点的柴横着放在路上,告诉他放柴的地方就是路的位置,还告诉他米和油存放的位置,我们便离开了。看得出,小王和他岳父很有默契,知道如何来照顾这样一个长期眼瞎且有精神病的老人。
下山的路尽管一样的陡峭崎岖,火热的太阳尽管一样炙烤着大地,山脚下的公路看起来又窄又远,但毕竟是下坡路,感觉轻松多了。
小王在我前面一路小跑,甚是轻松。我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感慨万千。我想得最多的是:小王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换做是我,生在农村,上有身患重疾的三位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下有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女,既要四处务工,赚钱养家,又得新房老屋来回奔波,我真是会崩溃的。他的顽强坚毅、他的饱经风霜、他的勤劳上进、他的孝道和爱心,无不让我心服口服,佩服无比。
刹那间,小王的身影越来越高大,这不正像是玉园子的那颗高大挺拔的古柏树吗?
2017年7月9日

 焦富军,供职于佛坪县教育体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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