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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谣》第十章 :花林禊事

《清风谣》第十章 :

花林禊事

王不惠

去年秋天,二十二岁的徐长风进入邯郸学宫做数术教习,准确地预测出当年秋天的涝旱时间,今年春天,祭酒将他推荐给御史,他参与了推算今年赵国春种的播种时间和播种什么种子,一时间在邯郸学宫声名鹊起,祭酒将他从教习破格提拔到教授。

“这是去年冬天家母亲手制的醴酒,请诸位品尝。” 一位年龄稍大的夫子带着童子殷勤为同僚斟酒。

“多谢!”“多谢!”其他人纷纷致谢,举杯一饮而尽。

“邹子家的酒香甜醇厚,堪比吕记的菊花酒和梅花酒。”有人奉承。

“不敢不敢,吕记的菊花酒和梅花酒卓尔不凡,我这不过是普通醴酒罢了。”邹子谦虚地说。

“邹子的酒虽是家里普通的醴酒,却有老母亲的祈福,这绝不是菊花酒、梅花酒可以比的。”

“多谢!多谢!”邹子致谢,心里很是受用。

“你们有没有发现,吕记的菊、梅、桃三种酒价钱不同,其实口味几乎一样。”有人说。

“还不是商人的伎俩,无商不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换个坛子价钱就不一样了,明明完全一样的东西,可偏偏有人要去买贵的,更有人作客要喝贵的才觉得没有被主人家怠慢。”

“弟子有一言,想请各位夫子指正。”站在一侧服侍的鲁仲连忽然说话。

“仲连有何想法,愿闻其详。”邹子说。

“弟子以为,吕记将同样的酒用不同的坛子装了卖不同的价钱,其实也是揣摩人的心理。不同地位的人心理也不同,位高的人买价高的酒,他们反而有尊贵的感觉,位卑的人买价低的酒,也得到了实惠。现在吕记已经把酒卖到天下,有口皆碑,他们完全可以统一高价卖,但是仍然不同的酒坛就用不同的价格,我觉得吕记并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也并没有便宜多少,普通百姓还是喝不起。”有人说。

“据我所知,况且他们装酒的坛子是回收的,拿着他们的酒坛子去可以打到低于相应酒坛价格的酒,这不仅让喝酒的人省了钱,也珍惜了国力。”

“非得拿他们的酒坛子,我拿着自家的酒瓯不行吗?”

“好像不行,非得用他们的酒坛。”

“他们的酒坛就成了招牌,商人就是商人,不放过任何获取钱财的机会。”那人依然不依不饶。

众人都没有说话,良久,邹子道:“仲连说的有道理。”邹子为化解争辩的尴尬,又举杯劝酒,“诸位再满饮此杯吧。”

人们又沉浸春风与醴酒的甘醇里,醴酒微醺,在这春日的光里,众人皆有了几分醉意。邹夫子添酒完毕,席地而坐,对着身边的一众弟子道:“你们都自去玩吧,大好年华,莫要辜负春光。”身边的一众随侍的弟子早就想跑出去玩了,只是碍于先生的约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得了令,瞬间脚底抹油跑了。

邹子看着鲁仲连等一干弟子远去的背影,望着徐长风笑道:“我等年已而立、不惑,邹某更是到了天命之年,长风年轻正当时,不如也去那边蹴鞠投壶玩耍。”

徐巿一笑,“孔子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邯郸虽没有沂水,却有牛首水,能与长者同坐,更是人生乐事。”

二人正说话,一阵笑声传过来引得众人侧目。远处花海里众女子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公子嬉笑。那白衣公子削肩细腰,眉清目俊,嬉笑着在这个女子脸上捏一把,又在那个女子腰上掐一把,与众人笑成一团。

鲁仲连走上前一把将一个十七八的妙龄女子拉到身后,面对着白衣公子,因为离得比较远,又只看到鲁仲连的背影,他们在说什么,邹子和徐巿等人并不能听得很清楚。

而这一边是怒气冲冲的鲁仲连,“巴清!你到底想怎样?!”愤怒让鲁仲连有些失去理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七七这么美,你看不出来我当然是想六礼聘七七回去做妻子咯。”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鲁仲连气的脖子都红了,方才他还在为眼前这个人打抱不平,可转眼这个人就想抢走他的七七。

“好了,闹什么,丢死人了,还不快跟我走!”七七嗔怪着拉着鲁仲连要走。

“我敬他开粮仓设粥场,心中对他颇有敬意,可他越来越浮浪,你信她要六礼聘你回家吗?我就想问问他居心何在?”鲁仲连甩开七七的手。

“仲连好样的,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学宫的弟子们围了上来给鲁仲连打气。“这样的人也配称公子?”“可惜吕不韦多行义举,府里竟养出这么一个人”“商人就是商人,无商不奸,怎么改的了贪图的本性,他不贪财,可是他贪色啊。”“这比贪财更可恨!”众人七嘴八舌,都愤愤的。

“商人怎么了,每一个布币都是我用双手辛苦赚来的;我只是跟这些姊姊们在一起玩而已,我怎么就贪色了。我的身份是赵王赐的,若你们觉得有问题,可以去户政查我,若还不服气,还可以去邯郸令那里告我。”巴清一点也不示弱。

“你!……果真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孩子!”鲁仲连气愤难当口不择言,说出来又后悔不跌,满脸通红地怔在那里等着巴清发作。

“我是没娘教,那又怎样?”没想到巴清并不计较,鲁仲连更加语塞,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众人见鲁仲连语塞,纷纷看着他,鲁仲连的脸就更红了。

“仲连,我们走吧!”七七见鲁仲尴尬失态,忙拉着鲁仲连要离开。

“我不走!” 鲁仲连犟在那里,若怀清要骂,他就生生受着就是。

七七在鲁仲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鲁仲连更加羞愧,上前向巴清深深一揖,“多谢公子,仲连方才言语唐突冒犯,还请公子赎罪。”

巴清笑笑,“好了,快回家禀告父母,到七七家去提亲吧。”

鲁仲连又是一揖,带着七七走了。

徐长风这边一群人看着远处鲁仲连这边纷纷猜测,“真不知道七七跟仲连说了什么,他的态度竟然这么大的转变。”

“那人是谁?”身边有人并不认识巴清,随口问道。

“他是吕不韦的养子,人们称他怀清或者巴清,邯郸之围的时候吕不韦开设粥场赈济邯郸百姓,邯郸之围结束后大王赐吕不韦长大夫,也赐了他贵族身份。”有知道的人说。

“赵正就是由他扶养的,她经常去学宫接赵正下学,你没见过他吗?”有人补充了一句。

“赵正的母亲,的确是没有时间啊……”有人在一旁揶揄了一句,众人心照不宣地清了清嗓子,转头继续看远处的花海。

“有人说赵正其实是吕不韦的儿子,这事是真的吗?”有人悄悄地问。

“不是吧,吕不韦常年在外行商,赵姬才跟了秦王孙,吕不韦知道后也成人之美,大方以美人相赠了。”

“谣言止于智者,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我们还是喝酒比较好。”祭酒端起酒杯,“阳春烟景,祝愿各位无病无灾,平安永年。”众人立刻忘了刚才的窃窃私语,又喝起酒来。

“只可惜赵正,多聪明的一个孩子,生生被一场病废了。”邹子忽然想起赵正刚刚入学时就已经会背不少书了。

“这对于赵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秦王孙现在已经认华阳夫人为母,以后他若登基成了秦王,赵正就是太子,若太过聪慧,于赵国岂不是不利。”祭酒沉沉地说。

“可是他现在连正常人的能力都达不到,秦国若改立其他人为太子,岂不是糟糕了,赵正还有一个弟弟成蟜呢。”

“纵使立了其他人,也就是一个普通人,总比聪慧异常的人好。”众人都被祭酒的一番话说服,他说的很有道理。

议论完赵正,人们又把话题回到巴清身上。“想想他也是不容易,一个男子偏要做女人的事情,况且自己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晃这都四五年了吧。”“越是不容易才越要忍耐,以前他做事低调,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轻狂起来,可见一个人要一直约束心性是极不容易的事。”“这样说欠妥,轻狂才是少年人,哪像我们这般老气横秋的,刚才邹子还让徐子去蹴鞠、投壶呢。”“邹子让徐子去蹴鞠、投壶,也并未让他去轻狂浮浪,这可是两码事,切莫混了本质。”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依我看,终归是有钱惹出来,听说吕记的梅花酒、菊花酒还有今年的桃花酒皆出自他之手。眼睛被利益蒙蔽,就忘了心性修养。”终于有人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他确是有些轻薄了,想来也是天性如此,听说邯郸之围结束后,吕不韦把吕宅和邯郸吕记都交给了,以前怕也是疲于应对没有时间,这两年松动了些才有时间出来踏青春游,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纵情快意也好。”人们争得分不出高下,祭酒出来定论。

“祭酒总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邹子奉承。

徐长风晒着太阳听着众人七嘴八舌,也不插话,只是听着。因为他知道赵正其实并非他们说的那样,还有人们议论的巴清,他们虽从未与她结交,可是他对他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徐长风是前年秋天到邯郸的,去年春天,他在照眉池游春,见到一个和巴清五官酷似的女子在照眉池边照影,徐长风一时兴起还冒昧为她她簪过一支梨花,他见那女子的脸红了,为自己的轻薄无状后悔了许久,他一直想跟那个女子道歉,却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时候他初到邯郸,除了在学宫授课,上梅山躺在老梅树上读书躲清闲,就是去御史台和御史郁集参详璇玑之正,很少关心身边的这些闲杂事。

梅山四周围着围栏,平时都没什么人,只有立春后的半个月梅花陆续开放,采花女上山采花,夏至后的大半月梅子成熟摘果人上山摘果的时候最热闹,其它时间都是空寂一片。梅山顶上倚着山石俯生着一棵老梅树,树下安着陶案和陶凳。初夏后梅树生出层层绿阴,到了仲夏更是繁茂,梅树就变成一把硕大的绿伞,梅山四周又没有什么遮挡,在山顶可以遥望丛台和赵苑,溽暑的时候山顶凉风习习,是绝佳的纳凉之处。

围栏对于徐长风几乎是无用之物,但人家既然围起来,他也不好经常去。偶尔兴致来时偷偷上了梅山,他不怎么喜欢正襟危坐在陶案和陶凳上,而是偏爱躺在老梅树上看书背书,甚至在树杈上睡个回笼觉。

溽暑某天徐长风正躺在梅树里闭眼温书,树下忽然传来了埙声。徐长风忙轻轻转身,看见树下阴凉里背对着他赤足立着一个背影瘦削的女子,女子身着苎衣,两肩垂着乌发,头上随便戴着一个用树枝变成的发箍,发箍上插着几朵野花。

女子吹得是《泉流》,在空旷的梅山山顶埙声更显得空旷,清泉流石上,这让徐长风不禁有些走神。

徐长风趴在树干上看着女子的背影,心里就想起了屈子的《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只不知她生的是怎样的面容。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女子忽然转身了,徐巿一怔,眼前女子正是那日照眉池前他冒昧簪花的女子。女子并未觉察头顶有什么异样,随手扯了一茎草叶衔在嘴里,走到陶案前将手中埙轻轻放下,又从怀中取出一截艾叶条点了放在脚下,这才坐在陶案前坐下,拿出一册书细细观看。

徐巿心里一阵惬意,溽暑以后山上蚊虫多,点一支艾条熏一熏,那简直是太完美。平日里他都戴着驱虫的药草囊,效果也很好,但终归比不上艾草熏出来的效果。

但是很快徐长风就叫苦不迭了,艾草的烟掠过女子的足踝向上升腾,直奔徐巿面门而来,徐长风很快发现烟里不止是艾草,还混了少许漆叶,他忙叫苦不迭地用衣袖捂着眼睛和鼻子,

徐长风在梅树上度刻如年,女子在树下悠然读书,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子才收拾了书册拿着埙离开,而徐长风的脸早已肿的没了面目。回千山驿的路上,不停有人盯着他的脸看,他佯装镇定安之若素的往回走,一进门就再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地喊起来。

初一见到徐长风满脸红疹子被吓坏了,“公子,你的脸……”

“快去掐一把韭菜回来揉成汁水给我敷脸。”徐巿疼痛难忍又不敢挠。

初一慌忙不迭地去千山驿后面的菜地掐韭菜叶子,捣烂了给徐长风敷在脸上,一边敷一边问,“公子,你的脸怎么会成了这样?”徐巿忍着刺痛将方才的事说了,“公子你怎么不赶紧跳下来逃开?”

“梅山是私产,我又是邯郸学宫的教授,若她不依不饶,闹得满城风雨是小,引起人注目才是大事。”徐巿说着,忍不住开始挠身上,疹子已经蔓延到胸前。

“公子别动……”初一慌忙阻止,“挠破了会更疼。”

“韭菜汁只能暂时的控制,快拿笔来,我写个药方,你去抓回来煮了,再备一缸水,我要泡药浴。”

初一忙忙碌碌跑出跑进,安置好药浴,徐长风浸在药水里,热气逼的体肤又是一阵疼痛。“早知如此,公子就该服药,明明可以服药就避免漆叶引起的不适,偏偏不愿意吃。”初一一边抱怨一边往缸里添水,徐巿缩在水里不说话。

徐长风告假在千山驿养了七天脸上和身上的疹子才好转,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梅山。

王不惠,佛坪人,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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