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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谣》第十二章​: 风入松曲

《清风谣》第十二章:

 
风入松曲

王不惠

渭阳街质子府大门虚掩着,门口的几个黑衣卫士已经撤走,“王曾孙回来了。”樊於期上前行礼。

“回来看娘。” 赵正说。

“桃叶,还愣干什么,公子回来了,还不去快通报夫人?”樊於期的声音里有一种莫名的告诫之意。

“儿子看望母亲,何须通报?”

“王曾孙……”樊於期阻拦。

赵正并不理会,绕开樊於期往庭中走去,赵姬的房门紧闭,“娘!正月回来看你了。”赵正立在门外大声说。

“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传一声,我也好为孩儿准备吃食?”房门应声而开,赵姬粉面微红,云髻斜坠,罗裙轻薄,仍是八年前巴清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正月里吕先生回过邯郸,他已经有了白发,而岁月似乎并不能在赵姬的身上留下痕迹。

“想娘就径自回来了。”

“好久没有回来过了,娘也想你呢,你们到堂上等我,我换一件衣服就来。”赵姬说着关了门。

赵正并没有去堂上,背对着巴清和燕丹信步走到院中桃树下,巴清明白赵正的心情,方才他在街里被学宫的弟子围攻嘲笑,不就是因为赵姬吗?若非那些入幕之宾,王曾孙也许不会受这些欺负;可是若不是那些入幕之宾,赵姬母子在邯郸在邯郸或许根本就过不下去,巴清不忍心责怪她。

院中长着几棵桃树,此时正值花季,院中桃花同所有的桃花一样,正开得热烈妖娆。那些桃树本长在吕宅的院子里,赵姬跟了秦王孙后将那些桃树一并都移到了这里。那时候巴清不明白赵姬为什么要这样做,世上多得是桃树,何必非要吕宅的这几棵,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赵正背负双手立在树下,眉头深锁,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那一刻巴清恍然又看到还没有生病之前的赵正。

燕丹随手折了一枝桃花簪在清的发鬓,“怀清容貌清秀,若是女子,鬓边插一支桃花簪,定然柔媚又不失清雅。”

巴清知道燕丹是故作不留意化解赵正的尴尬,巴清也折了一枝,插在燕丹冠上,“太子气度高雅,插一枝桃花更显的俊逸明朗。”燕丹笑着微微低头,让巴清将花簪在他的髻上。燕丹细目斜飞,顾盼神离,那桃花插在他的鬓上,热烈的气息被压了,多了几分优雅。

“用过饭了吗?”赵姬换了一身深青的衣裙出来,方才她鲜艳的像雨后海棠,现在却似睡莲初开。

 “一下学就来了,还不曾用饭。”赵正老老实实说。

“那岂不是饿坏了,娘这就为正月做好吃的。”母子正在说话,客卿姜布派门客嫪毐送东西过来,赵姬挽留一起用饭,嫪毐婉拒了。

四人就着两张食案对案而食,成蟜坐在赵姬和赵正中间,一边吃饭一边字不成句的说话,气氛很好。饭还没吃完,成蟜已经靠着赵姬沉沉地睡去。燕丹告辞,巴清带着赵正也去洗漱休息,每次回来,赵正都要在这里留宿一晚,巴清让樊於期派人给素织送了信,说自己晚上陪王曾孙住在渭阳街,让她不用等她。

巴清给赵正掖好被子正要离开,“怀清……”赵正忽然喊她。

“嗯?”

“给我拍个眠歌好吗?”

“好。”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让你给我拍眠歌。”赵正说。

“那你闭眼”,巴清在赵正身边坐下,轻声哼唱起来……在巴清的歌声里,还有她若有似无的香气里,赵正沉沉地睡去。

赵正睡着,巴清却失眠了,夜半又被房顶轻踩屋瓦的脚步声惊醒,她知道那是某个男人的脚步,她也知道那脚步会在赵姬的门前停下来。她犹记得去年春天第一次在夜半看到男人进入赵姬屋子时心中的惊讶,那时赵正还没有高热,夜半赵正孤立在院中的身影让她心痛,她刚要起身去安慰,赵正已带着一身露气进了屋趴在她的枕畔悄悄低泣。巴清心疼的正想安慰赵正,可她才稍微一动弹赵正就将低泣声憋了回去,赵正见她并没有醒过来,便又放心地低泣起来,于是她只得佯装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巴清就知道她走不了了,更何况后来赵正又生了病,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倍对赵正好。现在这样也许更好,有时候巴清甚至想,一个人什么都不明白,才是最快乐的。

坊间传言赵正是吕不韦的儿子,巴清虽然从未喊过吕不韦一声爹,可心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养父的,赵正又跟在自己身边长大,不论赵正是不是吕不韦的儿子,她都把赵正当成自己的弟弟爱护。

但是自从赵正入学宫以后,就不再像以往那么黏她了,虽然他的心智不及以前,但在邯郸城,赵正也有了他的朋友,虽然贵族弟子不愿意与他玩耍,但总有其他的孩子愿意和他一起。巴清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赵正丰厚的零花钱,这样他出去的时候,就总会有孩子陪着他。

辰月里的天气总是很好,巴清早上送赵正去学宫上学,回坐在窗下对着《琴书》练习抚琴,管家过来禀报说去百草堂的人已经回来了,扁鹊后人在邯郸坐诊一个月,不派诊号,插队者不医,粗鲁者不医,傲慢者不医,代人排队者不医,不上门瞧病,只坐馆行医。患者得亲自前去排队,最好尽量早点去,去问诊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若去的晚,以后等一整天也未必能轮得上。

“今天去接王曾孙的时候跟学宫告个假,明天我们一早就去。”巴清说。

午睡起来看了一回《兵书》和账簿,下午清亲自下厨做饭,因为要跟学宫告假,管家跟着乐舟去接赵正。

“今日在学宫和同学相处的好吗?”每天下午见到赵正的时候,清都会问一问他在学宫的情况。

“好。”

“都做了些什么?”

“夫子教背书了。”

“背的什么书?”

以前赵正会一一告诉她,现在总是翻着眼睛想一会儿,然后说:“嗯……忘了……”赵正吃完饭就回了他住的东院,东院有奚妈妈照顾他,清很放心。

第二天因为要去找扁鹊后人问诊,所以天刚亮巴清就起了,素织从外面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公子!公子!”

“平时怎么教你的,总是这么咋咋呼呼。” 素织吐吐舌头。

“发生了何事?”清问。

“是王曾孙……”素织欲言又止。

“王曾孙怎么了?”

素织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奚妈妈来禀,说王曾孙最近一直尿床……”

巴清有些惊讶,赵正一岁多就很少尿床了,怎么快八岁了反而尿起床来,“让奚妈妈来一下。”奚妈妈俯首过来,巴清拨了一下琴弦,“他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水而已,此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起。”赵正现在已经够被人嘲笑了,若再被人知道他尿床,不知道又要遭受怎样的风雨,她必须从源头上将这个消息封锁。

“诺。”奚妈妈忙慎重应了。

奚妈妈退了,巴清心里不由得一阵闷,“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前天晚上在渭阳街时的样子,赵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正常,她甚至觉得他已经痊愈了,“但愿扁鹊后人能医治。”

因为心情不佳,草草吃过早饭,巴清带着赵正去百草堂问诊,百草堂门外已经排着长长的队,有五六十人,但是医馆外秩序俨然,安静无声。

巴清带着赵正站在人群里耐心的等,轮到他们时已近午时。医童出来招呼,巴清带着赵正正要进门却被人拦下,“敢问公子可否成全在下之急?”说话的人由侍者扶着,衣着华丽,脸颊深陷几多病气,却也掩不了眉宇间略带邪魅的神采,巴清不禁心中喝彩,“不知公子所急何事?”

“不知怎的坏了肚子,看过不少大夫都不见好,听说扁鹊后人在这里坐馆,今天一大早就想赶过来,奈何肠动频频……”

急人之急,清答应与他换了位置,刚刚轮到巴清和赵正的时候医童就挂起休息牌示,让后面的人未初再来。“真是成全别人耽误了自己。”巴清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回去再赶过来也是仓促,索性带着赵正和素织在百草堂附近的食肆要了些菜肴,边吃边消磨时间。

未时之前,几人赶到百草堂,医童看到她,笑着说:“快进来,家师正等你呢。”

素织在门口候着,巴清带着赵正进屋,一位鹤发老者安然端坐案前,想来他就是扁鹊后人,正要说话,却听那老者道:“无且,你且带着小公子去外面玩,我为女公子瞧病。”

巴清心中讶异,她明明穿着男装,老者却一眼就辨出雄雌,被人看破身份,巴清有些尴尬,懵懂着端端正正坐下。

“公子少时服用过一种药物损坏了记忆,头部又受过撞击,颅内结有血淤,以致以往的记忆全失。血瘀之症不用服药,假以时日淤血得溶便可恢复部分记忆,剩下的另一部分,他日若药配成,自会相告。”

巴清愣了片刻,她的病情扁鹊后人只是看了一眼,竟已全然知晓,“多谢医师……”清拱手由衷感谢。

“公子夜间多梦之症可以配些药给你,你到药房抓来即可。”扁鹊后人一边说一边提笔写处方。写好药方递给身边童子,颔首微笑,“公子可以离开了,请下一位。”

巴清这才想起赵正,忙道:“稍等,我还有一位病人,这次来本来是专门来请医师给他看病的。”巴清去回身找赵正,赵正正跟着那个叫无且的医童在外面玩耍。

“方才那位小公子身体健康无恙。”

“医师请听我说,他去年冬天高热,痊愈后心智似乎就退到了三四岁的时候,这大半年来我寻了不少医师,都没有好转,医师看一眼我便知我的病情,我想你一定能看好他,需要做哪些事、什么药材,我们都尽全力去寻找。”

扁鹊后人安然微笑,“公子不必着急,小公子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心病,他才七岁对,能有什么心病?还有,最近一段时间,他还开始尿床了……”

“公子莫要担心,小公子的确无事,他只是有些思虑过度,可用些安神药制成药囊挂在腰间,每半月换一次,每日熏嗅便大有裨益,公子也可使用。”扁鹊后人在竹简上又开始写另一个药方。

“可是……”巴清还是不相信,但扁鹊后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所有的症状,她没有理由不相信。

“你也放宽心些,不要太操心,顺其自然,待小公子放下心结,自然就会痊愈。”

见扁鹊后人神情笃定,巴清也不好再坚持什么,跟着医童去抓了药,那个叫无且的医童领着赵正过来,另一个医童把药方和药包递过来,素织忙上前接了。

赵正和那个叫无且的医童玩了片刻,走的时候竟有些舍不得,挥手跟医童道别。“他叫什么名字?”巴清问。

“夏无且。”

“你们刚才在玩什么?”

“无且在教我认那边土洞里的蜘蛛。”

无论怎样,扁鹊后人的话都让巴清心安了许多,第二天学宫下学的时候,巴清去接赵正回家。她去的有些早了,便坐在学宫外食寮下要了春天的花草茶一边看随身带的书一边等赵正下学。她正看得投入,隐隐又听到“胡为乎株林?从赵正兮?匪适株林,从赵正兮!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此刻还没下学,巴清也就不以为意,只道是学宫外的小孩子自顾自唱着玩耍。

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句,“他晚上还尿床呢!”巴清的耳朵一下子就惊醒了。循声望去,赵正正拍着手跟着那些一起逃学的弟子唱方才的歌谣。

弟子们沸腾了,“骗人,你怎么会知道?”。

“是他自己告诉我的,不信你问他。”那个男孩指着赵正说。

“赵正,这是真的吗?”有人不相信地求证。

“当然了,昨天晚上我还尿了,尿了这么大一团!”赵正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弟子们既惊奇又兴奋,他们才不相信能尿那么大一团出来,几个弟子便在树荫下解开裤子尿尿,比谁尿的面积最大。

“你们都不行,看我的。”赵正拉开裤子也尿了一泡,那泡尿的面积果然最大,这让那几个弟子很不服气,相约第二天重新比。

“王曾孙……”巴清走到赵正身边,“我们该回去了。”

赵正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乖乖跟着巴清回家,走了一段,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刚才他们比赛的地方。

吃了夕食,巴清让赵正晚上早些睡,奚妈妈跟着赵正去了东院,赵正并没有打算睡觉,奚妈妈赶忙又点了一盏灯放在案头,回到东院的赵正一扫先前愚稚的样子,他正襟危坐在案前读书,巴清在前院抚琴,弹的是《风入松》,却无半点风意。赵正知道巴清心中不静,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埋头看起书来。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赵正按时赴了比赛看谁尿的面积最大的约定,地点依然在学宫外的槐树下,几人依然败给了赵正,他们不仅没有赵正尿的面积大,还没有赵正尿的远,这让男孩们更不服气了。

“我娘说这么大了还尿床真丢人。”

“就是,我娘也这么说,八岁了还尿床真丢人。”

“我七岁半。”赵正澄清。

“七岁半也丢人,我娘说我三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尿过床了。”

几个男孩将赵正围在中间指指点点,赵正面无表情,“我娘说他是傻子,没有出息,让我以后不要和他玩了。”

“我娘也这么说。”

“我们走。”

顷刻间一伙人已经散尽,只剩下赵正站在原地,赵正看着众弟子离去的背影,眼睛隐约闪烁着得意的光。

王不惠,佛坪人,某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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