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富：麻家沟的杨姓人家

麻家沟的杨姓人家

周治富

庚子年农历七月十八日，在佛坪县作家协会黄文庆主席的组织协调下，我随宋小明老师、索廷强老师、陈永明老师、焦富军老师等文友一行十四人，一道去关沟采风。由于中途道路正在补修，不能过车，我们只好下车步行，一行男女又说又笑，好不热闹，路下是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时不时还有瀑布出现，红瓦白墙的农舍掩映在翠竹松林之中。宽达三米五的乡村公路旁边的山坡上，这里有一树野生猕猴桃，那里又发现一树“八月瓜”，引起女士们的极大兴趣，一路上女士们忙着采摘八月瓜及山梨、核桃，让大家分享山野的馈赠。沿着弯弯曲曲的水泥路，大家向“朝阳寺”进发。

说真的，自从2008年关沟村修通混凝土车路以后，我还没来过此地。这次全程沿公路而行，是第一次。到达朝阳寺，大家各自观察此地景致。

这个地方，当地人称为“老庙子”，屋檐下有两通清代重修寺庙的功德碑，可见寺庙历史久远。据说这两通石碑，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被村民埋藏在附近的泥土中，才躲过毁灭之灾。前些年恢复庙会，村民又组织人力将石碑挖出洗净，抬放在庙门口的。老庙子所处的位置地势高，坡度缓一些，而且属于阳坡，光照充足，满坡都是果实累累的核桃树，等待人们的收获。

站在老庙子观看对面险峻的阴坡，我突然想起了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从三教殿村上坝搬迁到关沟阴坡麻家沟的杨姓人家。这里所说的麻家沟，原是关沟村南面山坡上的一条小山沟，沟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岩，上去就是呈“V”字形的两面山坡，再向上又是大石岩，两面山坡上住着两家人，隔沟相望。西边山坡住着一户裴姓人家，东边住着从三教殿搬迁而来的杨姓人家。说起那杨姓人家，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呢。

杨家男主人名叫杨建成，原是四川人氏，解放前国民党政府为了打内战强行拉兵，杨建成就成了“西北王”胡宗南手下的一名士兵，后来胡宗南兵败溃散，杨建成原想回四川，因路途遥远又无路费，流落到肖家庄村一带打短工为生，之后又给肖家庄村的大地主李洪林家当长工，因杨建成聪明乖巧很会办事，深得主家人欢心。解放前，李洪林为了看家护院，买来几条步枪，组织家丁打靶，无一人打中。其时，在一旁看热闹的杨建成说道：“我来试试”。端枪就打，一枪命中靶心，主人特别高兴，详细询问杨建成的情况，得知他当过兵，懂得军事常识，从此得到李洪林的信任，成为李家的心腹之一，负责看家护院。后来，李洪林又将自己的长女许配于他，并赠一套织袜机器，一套制蜡烛机器（实际上是一部制蜡机模具，人工化开矿蜡灌注才能成形），将自家在三教殿的三间瓦房也作为陪嫁送给他。从此，杨建成一家人，便在三教殿上坝生活，售卖自家生产的袜子、蜡烛，以及贩卖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为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杨建成家被定为小商小贩成份，分得了少量田地，生活倒也过得下去。但是，好景不长，杨建成家织袜机上的机制线用完了，蜡烛机也缺乏矿蜡原料，用当地产的漆腊油（漆树籽轧的油）代替矿腊生产的蜡烛，根本达不到质量要求。那时佛坪无公路，购买运输原料十分困难，生产难以为继。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杨建成又在椒溪河边开办了一个弹花柜（去掉棉花籽的机器装制），利用河水为动力，带动机器为村民加工棉花，生意尚可。不料想，又被一场洪水冲毁设备。适逢小孩出生，人口陡增，杨建成感觉生活压力山大。

恰在此时，有一位四川籍客人在他家借宿，二人都是四川人，有共同语言，因此相谈甚欢。当杨建成谈到自家生活困难，那位四川老乡自称是阴阳先生，专门出来给人户看阴宅、阳宅、修房造屋、接亲嫁女、查择吉日。既然有缘相见，又是老乡，那就免费给你查看一下八字运势。杨建成报上姓名和生辰八字，那位阴阳先生伸手掐算，口中念念有词，说道：“你命本富贵，但姓名与地名相冲发不了财。听我给你解释，你姓杨，杨与羊同音，这个地方叫三教殿，羊是不能进殿的，羊进殿只能做敬神的供品。你如果姓王，王姓人才是这里的正主，住在这里可以升官发财。可是你叫杨建成，最好住在有关隘的地方，才能事事顺利，家道兴隆”。杨建成听了老乡的话，半信半疑。

转眼到了1959年，全国开展大炼钢铁运动，三教殿生产队开大灶，让农民吃集体食堂，人们都吃不饱饭，杨建成家人的生活更加困难。杨建成想起四川老乡掐算八字运势的话来，四处找地方，意欲搬离逆境之地。经人介绍，可以迁去有关隘地形的关沟，以期改变家庭运势。那时候，关沟没有现在的混凝土车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顺沟而上，进沟约一百多米处，河沟两岸有对称的两座大石岩，高约四十米，相距不过十五米，当地人称为“石门子”（北边石岩，于2013年被一个叫做鲁辉的老板开矿石炸毁了），再进去几十米又有一道相同的石门，只是比第一个石门矮小、狭窄一些，中间是河道，无路可走，人在石门中抬头望天，犹如一线天空。行人只能从东西两道岩石顶上翻越而过，这道石门就像古城中的瓮城，形成关隘，这条沟只所以称为关沟，大概与这种地形有关系吧。

介绍人又说，在关沟的南坡有一条小山沟叫“麻家沟”，只住有一户人家，你搬去后也才两家人，有大量的山坡林地，可以多挖一些自留地，解决吃饭问题。杨建成心动了，卖掉三教殿的房产，搬进关沟麻家沟居住，参加当地生产队劳动，靠挣工分过日子。

杨建成将家搬迁到关沟后，起初还觉得新鲜，时间一长就显出两地的差距来。关沟的自然条件比起三教殿差远了，首先是生产条件和行路。关沟地势东高西低，溪水自东向西流入椒溪河。东边山脊与陈家坝镇西沟接壤，有小路相通，路边有一指路碑，指示方向。下半沟山势陡峭，特别是阴坡，不利于耕作，几乎没有水田。生产队的耕地主要分散在老庙子以上比较平缓的岗家湾、老扒湾、打鼓墩、柳树梁、谢家湾等地，主要生产苞谷、黄豆和杂粮。去生产队劳动常常是天不亮就要起身走路到工地，晚上摸黑才能回家，十分辛苦。三教殿社员所分口粮大都是稻谷，加工也很方便，关沟所分口粮都是杂粮。劳动工值方面，三教殿每个日工伍角至陆角钱，关沟才贰角至叁角钱，相差悬殊。杨建成渐生悔意，觉得不该迁出三教殿上坝。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将错就错，如此在麻家沟居住，一住就是二十年。

到了1980年，国家实行改革开放，首先是将农村集体的土地承包给农户经营。杨建成抓住家庭发展的良机，很快就重操旧业，经大队批准，在关沟口的大路边修起房屋，办起商业代销点，经营烟、酒、油、盐、副食等日用商品。随着个体经济的开放，杨家又开始收购天麻、木耳、枣皮、镐把、锨把等农副产品，销往外地，生意越做越大。看到别人修起楼房，杨建成也积蓄钱财和物料，准备修楼房。不料，2015年6月29日一场特大山洪泥石流，把石门以下农田包括杨家的房屋及修房准备的钢材、水泥、木料悉数冲毁，整条沟口变成一大片乱石沟，所幸杨家无人员伤亡。杨建成老两口已届耄耋年岁，经此打击后，不久就双双亡故。

杨建成年轻时候，非常重视教育，在那最为困难的年代里，千方百计供孩子读书。他们养育三男三女，长女在一次暑假期间，放羊途中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击中，意外身亡，其他五个子女都是高中学历。长子学医，次子学木工装修，三子是高压输电线路维修人员。杨建成的孙靠们，更加优秀，五个孙子一个孙女，个个都是大专或大学本科学历，遍布各个行业：有的任解放军基层军官，后转为国家公务员；有的任高铁驾驶和管理人员；有的从事软件开发；有的担任高压输电管理人员、医护人员，成为国家有用之才。

现在的关沟，有一条直通沟垴老庙子的混凝土车路，满山都是核桃、板栗、用材林，全村七十三户村民，包括杨家，整体搬迁到沟口叫周家坪的高台上，入住两层新楼房，水电、路、网线和手机信号设施齐全，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全村整体脱贫，初步迈入小康社会。

周治富，中专文化 ，佛坪县西岔河镇退休农技干部。爱好文学，多篇散文发表于《绿野》、《佛坪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