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张大丽
我要向时光借一个傍晚
钟声掠过小镇上所有的窗台
哪里能有我们的一扇
推开它
放进黄昏的金光
我倚在你肩上细细地诉说
昨夜梦里去过的地方
茶盏收尽了最后一丝热气
牧童也收回了牛羊
半个月亮浮在山尖上
星星一闪一闪
我却不敢指给你看
哪一颗
是看过我彻夜流泪的眼睛
你的手指穿过我的黑发
像鱼儿在水草里游
我不敢数给你看
这一星期它又落了多少根
你的目光掠过那个穿越街道的女人
我闭上了眼睛
不敢让你知道
我的目光追打了她多少次
又亲吻了她多少次
也不敢让你知道
我嫉妒那些你爱的人
包括
你的亲人，你的同事
甚至你微笑看过的每一个路人
然而
我又感激这些你爱的人
感激他们使你快乐
我像个疯子
在心里跟他们闹了多少回
又和好了多少回
一群白鸟飞过暗色的天空
把月儿也染白了
放下窗帘吧
我怕它告诉你
多少个夜里
我把脆弱放在月光下晾晒
清晨
再湿漉漉的把它收回
关上窗户吧
我只要有你的夜
不要日月
也不要轮回
读诗人张大丽这首诗，让我想起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让它在飞沙走石里出现又在飞沙走石里消失，作者只是借助他存在的过程演绎了拉丁美洲曾经经历的孤独。
诗人也是“向时光借一个傍晚”，来演绎自己的爱情。
“钟声掠过小镇所有的窗台/哪里能有我们的一扇”，傍晚总是安详静谧的，钟声象征着宗教，众神在此时向众生赐福。小镇的所有窗台是小镇的难以计数的耳朵，神圣的钟声被它们幸福地接纳。此处的钟声也可理解为金黄的夕阳，它宏大壮阔，犹如黄钟大吕撞出的巨响，把灿烂投给所有的窗台，千家万户都被它照亮。就在那所有的窗台里，有一扇是诗人的，她打开，放进了黄昏的金光，幸福流淌进她的房子里，她和爱人正在依偎，诉说着如梦如幻的爱情。诗人渴望和幻想的场景出现了，这种虚拟让她无限地迷醉。
诗人接下来写窗外的黄昏之境和窗内的黄昏之情。“茶盏收尽了最后一丝热气”，是比喻，写窗外的天地热力逐渐耗散，透着凉意；“牧童也收回了牛羊”，是想象，也许是取自《诗经》“日之夕矣，羊牛下来”的意境；“半个月亮浮在山尖上/星星一闪一闪”，是实写，是浅夜天空的景象。到这里，诗人笔锋一转，用拟人手法写自己在窗内曾因思念的哭泣感动了某颗星星，连星星都流泪了。星星本来是客体，此处却化客为主，衬托了诗人的深情。顺着“不敢”这种语意继续延伸，诗人写爱人梳抚她的头发，充满怜惜。这一节里的两个“不敢”写出了诗人心疼自己为轻，心疼情人为重，增加了感情的深度。
既是窗口，情人的目光可能无意间“掠过那个穿越街道的女人”，诗人如果感情浅薄，她会怼怒，可是她却“闭上了眼睛”。下面写她为什么闭上了眼睛，写她的内心活动——她当然有对他目光掠过的那个女人、对他爱着的亲人同事、对他笑着看过的路人的羡慕嫉妒恨，甚至梦里梦外非常愤怒。如果她只停留在羡慕嫉妒恨这一层，就太平庸了。诗人在这里深挖一层，写对那些分享了他的爱人之爱的人充满了感激，这个逆向表达，写出了诗人爱情的超凡脱俗。因为她对情人太爱了，就为那些人温暖和愉悦了爱人而对他们无限感谢感激。一般人的爱，大多停留在“占有”“独享”的层次，而她越过这一层，站在爱人的立场上，以为只要爱人觉得美，她就高兴。这就是突破，这就把感情推向了另一更高更深的境界。
诗人思考间，看见一群白鸟掠过月亮飞过，秋天嘛，月光也如白鸟一样白净。这又惹她产生了回忆，多少夜里她整夜对月思人，心境悲凉，失眠伤感。好了，如今爱人回来了，就在身边依偎着，就不能耽搁了这良宵。那么放下窗帘吧，把自己交给爱人。“不要日月/不要轮回”，不想把爱消耗在夕光、月光里，白白流逝；不想自欺欺人地山盟海誓，许诺三生三世，那都是虚幻，都是俗气和无聊。
至此，这个傍晚真的被借来一用了，借它表达了对爱情深刻的理解。窗户的一开一关，遥相呼应，也是诗境的开启和关闭。
诗讲究发现，讲究奇思妙想，此诗不长，却亮点迭出叠现，让人惊心，让人受到深刻的感染和启示。
2020.10.22
黄文庆，诗人，现居佛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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