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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木:你的额头上,有看不见的细线


你的额头上,有看不见的细线

水木

老姑娘陈丽娜住在叔父留给她的小别墅里。她迷上了东风小学新调来的一个男老师,夜夜饱受浮想联翩之苦。日思夜想之余,陈丽娜认为,按照当前情势来看,自己已经坠入了情网而不可自拔。

他们第一次说话,是在自来香面皮店。那是一个三月的早晨,七点钟,陈丽娜进门时,只有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文雅帅气的小伙子,其它桌子上都有两三个人。陈丽娜坐在小伙子对面,叫了一碗面皮和一颗茶叶蛋。面皮端上来时,服务员先放在了陈丽娜面前。陈丽娜认为小伙子来得早,就把面皮推向小伙子说,“你来得早,你先吃。”小伙子对她笑一笑,把面皮推回去,说,“没关系的,下一碗马上就好,我不急,你先吃。”

小伙子那一笑,像是一股温暖的春风,让陈丽娜有点不知所措。作为一个老姑娘,陈丽娜见过无数男人的笑脸,大部分男人的笑脸都令人作呕,让人毛骨悚然。这个男人的笑脸却不一样。他的笑,表面上有点冷漠,带点郁郁寡欢的味道,让陈丽娜没有防备时,慢慢地渗透到她的心里,在她心里作怪,然后,耳根发热,浑身发软。

陈丽娜很少六点之前起床的,从那之后,她调了闹钟,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七点准时到达自来香面皮店,领受小伙子倾国倾城的一笑。

每天早晨七点,他们在自来香面皮店碰面。他们说话,仅限于简单的几句招呼,诸如“你早。”“我先走了。”“你后边来。”之类的。

但也仅此而已。

一周后,陈丽娜知道了小伙子姓周。面皮店的老板称小伙子为周老师。陈丽娜问老板,这周老师在哪里教书,叫什么名字。

“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不认识他。”

“你们不是每天早晨一起吃早餐吗。”

“我们只是恰巧,坐在了一起嘛。”

“那有那么巧的事情,每天都那么准时,都是在一个桌子上。”

“真的是巧合,这世上巧合的事情多了。”

“我不信。”老板笑着说。

“信不信由你。”

“我只知道他姓周,就在前面的东风小学教书,其它的也不清楚。”老板看着陈丽娜说,“咋了,对他有意思。”

“没有,就是问问。”

下午五点半,陈丽娜把自己那辆宝马车停在校门外的路边,她要跟踪周老师,看他住在哪里。六点钟,周老师骑了一辆电动车从校门口出来,沿着育才路到青年路再到劳动路拐进了花苑小区。在小区门口,陈丽娜给看门老头买了一包中华烟,老头才告诉她,小伙子叫周志军,去年秋天刚搬进来,租住在716室。

晚上,陈丽娜打开微信搜索,有一百五十一个周志军,她用了筛选法,还有十个周志军。他对这十个周志军一一进行核实,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突然,她想起一个大学同学也在东风小学教书,就给同学打电话,打听周志军的情况。当他得知周志军还没有女朋友时,高兴地把手机在被子上摔了又摔。这还不过瘾,她又脱掉裤子,站在窗户前,把自己又白又大的屁股对着窗户扭了几十下。高兴之余,他问同学要了周志军的微信号,看了周志军的朋友圈。周志军的朋友圈,最新信息是一张书房的照片。照片的正中,是书桌上的一杯绿茶和一只手,照片的背景是书架,却看不清书架上那些书的书名。

周志军朋友圈的其它内容,大多是转载别人的文章和一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房子的照片很特别。房子后面是葱绿的大山,房子在大山的包围中,像是在母亲的怀抱之中。房子前面有一座铁索桥,通向铁索桥的路边,是一人多高青青的玉米。照片是手机照的,上面有拍照时间,2020年7月30日。照片用光奇怪,青灰色的光芒,让照片中的房子有了一种梦幻色彩。这是哪里,是他走访的一个学生家里,还是某个同事老家的房子。照片上没有文字,下面也没有文字解释。

她把周志军的朋友圈翻了个遍,想在里面找到周志军的照片,但是没有,没有周志军的照片。

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她还是睡不着。必须结束自己的内心戏,要付诸行动。爱情不能只演内心戏、独角戏,爱情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通过行动进行的一场表演。这个念头一起,她就耳根发烧,浑身发软,然后,身体立即卷缩成一团,她在床上滚了一圈,差一点掉到了地上。平静一点之后,她开始设计,如何向他开口,打破目前的僵局。她想出了一百个见面后向他表白的场面,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她想到头脑发昏,也没有想出一个完美又保险的方案。最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蹲在便池上,她终于想出了第一百零一个方案。虽然这个方案也不完美,但是,她不想再这样拖下去,不想折磨自己了。管他呢,怕什么,大不了被他拒绝,收获一场尴尬。尴尬算什么,和自己日思夜想,在情网里苦苦挣扎相比,这点尴尬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早晨,陈丽娜精心打扮一番,开着那辆宝马,六点五十就坐在了自来香面皮店。她的梦中情人,那个帅的要不得的小伙子周志军还没有来。

“还是吃一样的吗。”服务员问她。

“等一下。”她说。

“等什么。”服务员故意问她。

“要不,一样的来两份。”她说。

服务员是一个小姑娘,也许是老板的女儿,她看着陈丽娜紧张的样子,就偷偷地笑。

陈丽娜看到周志军停下了摩托车。周志军步子轻巧沉稳地走了进来。她向他招了招手,为了让周志军坐到自己面前,实施自己向他表白的方案,这是她第一次向一个陌生的男人招手。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吗。这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了,在她心里,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已经早已属于她陈丽娜了,而且,在她夜不能眠的那些时光里,这个男人已经和她同床共枕无数次了。这还算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吗,肯定不是。

“你早。”

“你早。”

服务员把两碗面皮一起端了上来。周志军正要掏出手机付钱,小姑娘说,这位女士已经付过了。

周志军向陈丽娜粲然一笑。

“谢谢你,下次我请客。”

在周志军笑容的打击下,那一百零一个方案瞬间跑到九霄云外去了。陈丽娜哑巴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只能红着脸还给他一个微笑。那微笑在周志军眼里,肯定是红色的,而且尴尬无比。

她不敢看他,头埋进碗里,顾不得自己的妆容,大口吃了起来。好像这碗里装的不是面皮,而是面前这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她不能把他放凉了,她要趁热,一口气把他吃下去。

胃里踏实后,心里虚幻的爱情也沉稳了许多,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的话写在眼睛里,但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他也看出来了,回给她一个疑问的眼光,这眼光里有鼓励,意思好像是说,有话就说嘛。

“什么时候,一起走走。”

“可以呀,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行。”

“那就周末吧。”

“好。去哪里。”

“都行。”

现在的陈丽娜,已经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了。相信心心相印。相信人会产生脑电波,相信心电感应,相信她和周志军之间的心电感应已经初步形成。开车返回小别墅的路上,她集中意念,通过自己的大脑,源源不断地向周志军发送脑电波,她相信自己的脑电波能够穿过大街小巷,传输到周志军那里。她的周志军应该感应到了自己的脑电波。想象一下,在自己脑电波所传达的柔情蜜意里,自己的白马王子正在享受着自己的爱意,心里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离周末还有三天时间,陈丽娜买了一件白底蓝花的连衣裙,去理发店把原来栗色头发的发梢染成淡黄色,这个样子让自己显得年轻风骚。哈哈,风骚,是的,这个风骚的颜色和春天更加般配。为了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这三天里,她没有去自来香面皮店,她呆在家里看恐怖片和科幻片,她要用虚幻残酷的故事来压制一下自己那颗不停乱颤的春心。她相信这一次,不会因为自己太动情,感情太激烈而招惹到什么。她相信自己的年龄,三十一岁的年龄,不会像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疯狂地爱上一个人,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把自己的爱人吓跑了。她知道自己的毛病,知道自己制造麻烦的能耐,知道这五年来,为什么没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她知道为什么没有哪个男人能和她交往一个月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二十五天)。二年了,她直接没有男朋友。她像一团烈火,没有哪个男人敢于靠近她,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引火上身,把自己烧成灰烬。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二年没有和男人上过床,亲热过。这种状况必须终止。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能放过这个男人,不能让自己的白马王子像一阵风一样从面前溜走。

约会那天早晨,陈丽娜画了淡妆,给车加满油,早早地来到劳动路,在周志军的小区门口等他。她的心里有计划,但计划不具体,或者说,她的心里根本没有计划。

他们开着车出了城区。

“你去过汉江南岸吗。”她有点忐忑地问他。

“那里有什么。”

“油菜花海。”她说,“整个汉江南岸,基本上都种植着油菜,这个季节,油菜花正开,放眼望去,就是一片金色的花海。”

“听说过,但是没有看过。”他说。

“那我们去看看。”

“随你。”

陈丽娜一边开车,一边试着用意念和周志军交流。她觉得必须要控制自己,话不能太多,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欢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女人。她不能因为自己发疯一样的说话,吓跑了这个已经成功上钩的男人。她开始向车里这个男人发送脑电波,向他传输自己也不明白的那些什么什么东西。反正,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不停地发射就对了。她想让他明白,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要他知道,自己在郊外有一套别墅。别墅是叔父留下的,父母因病去世后,留给自己一大笔钱。这一大笔钱,自己什么也不干,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几辈子。她突然想到别墅里的那张大床,感觉自己脸红了一下,感觉身体里开始流动一种不正常的东西,那种东西让她分心,使她不能集中意念,向周志军传输自己想要传输的东西。然后,她看到了春天的阳光,春天的阳光在油菜地里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是那些金色的光芒,把自己心中的邪念压制了下去。

周志军显然没有接受到她的脑电波,他也没有感受到陈丽娜心中的邪念。是距离太近,还是开车分心,意念没有集中好,传输的力度不够。也许,他是故意的,他接受到了陈丽娜的脑电波,但假装没有接受到,感受到了陈丽娜的邪念,但假装没有感受到。他装傻,只看外面的风景,不说话。她得说话,她要用话语来表达想要用意念表达而没有被他接受理解的那一部分。她把车停在路边。路的前后左右都是金光灿灿的油菜田。

他终于说话了。他说,他来自乡下,在乡下的一个小学教书,这次来市里,是来市里进修,和东风小学的一个老师进行交流,一年后,也就是这一学期结束后,他就会回去。

我的白马王子是从山里来的。一个山里人,山里的白马王子。

“想不想留下来。”

“留下来。”

“不回山里了。”

“不可能。”

“为什么。”

“我只是来这里交流学习。”

“那你自己有没有留下来的想法。”

“就是有这样的想法,也留不下来。”

看着陈志军稳健轻松的脚步,陈丽娜心里想,是否向教育局领导行贿,把他留在市里。她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相信事情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如果你想留下来,我有办法。”陈丽娜说。

“什么办法。”

“用钱呀。”

“我没有钱。”

“我有钱。”

“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能用你的钱。”他对她笑一笑,“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呢,而且我在山里教书也挺好的,你不了解我们教书这职业,任何地方都差不多。”

这一次,他的笑脸并没有打动陈丽娜,相反,这个笑脸让她有点伤心。难道自己发出的求爱脑电波他没有收到,难道这个表面帅气的小伙子,自己的白马王子,本质上是个榆木疙瘩。还是,自己长得不漂亮,他看不上自己。他为什么拒绝。她有点生气。

遇到一条小溪,溪水里是金色的油菜花瓣。沿小溪向上,有一座微型的石拱桥,石拱桥对面,是一乡间别墅。陈丽娜指着那个乡间别墅说,“我在郊外也有一间别墅,是我叔父留给我的。”

“和这一样。”

“不一样,这个是欧式的,我那个是中式的。”

天暗了下来,但不会下雨。他们站在桥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山峰顶上,有乌云。如果要下雨,应该在远处的山里下雨,雨不会下在这里。

“什么时候去看看它。”

“看谁。”

“你的乡间别墅。”

陈丽娜带上钱和必要的证据,找了管教育的副市长。威逼利诱,算是把周志军的事情弄好了。她给那个副市长说,不能告诉周志军实情,就说周志军在东风小学交流期间,表现优秀,学校爱惜人才,决定留下他。

土豆削皮、切丝、过水滤去淀粉备用,生姜、蒜、葱、干辣椒切丝备用,锅里加油七分熟,加入备用的生姜、蒜、干辣椒,炒出香味,加土豆丝,翻炒几下,再加入盐、花椒面,翻炒至快熟时,加适量的醋、葱丝、味精,翻炒出锅。

看着周志军在厨房里手脚麻利地操作,陈丽娜却帮不上什么忙。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是她想象的爱情的样子。他们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们吻了很久,然后一起洗澡,上床,搂抱着睡觉。三十一岁的老姑娘和三十岁的精壮小伙的爱情。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

某些时候,陈丽娜觉得自己堕落了,已经不可救药。周志军上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小别墅里胡思乱想。她想他忧郁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的心思都浸泡在那个深渊里。她想和他拥抱,和他做爱,想用自己爱情的潮水淹没他。她关上大门,只穿一件睡衣,内里一丝不挂,在别墅的角角落落里游荡。三个月来,她对一个男人说的话,超过她三十一年来对所有男人说的话。她对他说了她所有的事情。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所有没有发生,属于她这一段时间内主观臆想的事情,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事情,她都对他说了。她对他说的话,有多幼稚,有多疯狂,她自己一清二楚。即便如此,周志军一点也不厌烦,相反,他会用他惯有的笑脸看着她,有时,他还会提问几个相关的问题。遇到她说的高兴,心情激动的时候,他还会抱紧她,亲吻她。

五月的一个夜晚,陈丽娜慢慢地拿掉他放在自己胸上的那只大手,悄悄地起床,她不想吵醒他。她爬上房顶的露台,看天上的星星,并且对着繁星满天的天宇发誓,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一定要用自己的金钱和美色引诱这个男人,一定要用自己的真情和床上功夫征服这个男人。就算这个睡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只是一个山里的莽汉,一个野人,她也要用自己的柔情溶化他,重塑他,把他重塑为自己心里想象的样子。她相信所有的爱情都要经过加工,都是通过爱人的意念加工出来的完美戏剧。所有相信爱情的人,都是在自己的想象中,幸福地活着。

现在,她像吃了春药,春情勃发。

现在,白天太长,夜晚太短。

一个周末的下午,陈丽娜躺在周志军的怀里扳弄他的手指。周志军的手指上有一些刀痕,手掌里有厚厚的老茧,在左手的手背上,还有一个绿豆大小墨绿色的痣。这个墨绿色的痣开始纠缠起了陈丽娜。一颗不幸的豆子。一颗幸福的豆子,长在一只不幸的大手上。她用嘴巴亲吻那个大痣,周志军的手背上面粘满了口水。她对那个痣吹气。用指甲摩擦那个痣。力量有点大了。

“你就放过它吧。”

“什么。”

“那个痣。”

“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颗该死的大痣。”

“为什么。”

“它长在一个男人的手上,太难看。”

“不难看,我喜欢它。”

陈丽娜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颗痣。某些时候喜欢,某些时候不喜欢。她翻过身,双腿叉开,放在他双腿的两边,坐在他的大腿上,和他面对面。她稍微扬起头,用手摩擦他额头上的皱纹。他的额头上几乎没有皱纹,额头光滑明亮的皮肤上,只有三根若隐若现的细线。

“你的额头上,有看不见的细线。”

如果说陈丽娜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是在书写一本爱情小说,周志军的回应和简短提问,就是小说里面的标点符号。这些标点符号,让陈丽娜热情洋溢混乱无序的叙述有了顿挫,有了喘气的空间。在这些提问和回应里,周志军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也不怎么提说自己的家人和家乡。他偶尔会说到自己的学校,说到自己的学生,但不会多说。他说,自己的小名叫周小鱼,他喜欢自己的小名,不喜欢现在的大名。从劳动路搬家到小别墅那一天,他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搬,一只旅行箱里装完了除过被子之外几乎他所有的东西。当他把被子和旅行箱从她宝马车的后备箱取出,放在小别墅门口时,她问,为什么只有这么少的东西。

“这些就够了。”

“太少了。”

“要那么多东西,有什么用。”

她从后面抱住了他,在他身上到处乱摸。他转身把她抱了起来,进门,放在沙发上,吻她,在她耳边说他爱她。那个瞬间,她全身麻软,感觉自己快要化成一滩水,渗入他的身体,滴落在沙发里了。

在无数个疯狂夜晚之后的一个晚上,陈丽娜睡不着。她看月光下那张青春勃发的脸。那张脸在睡梦里露着微笑,在月光下有点发白发虚。她来到露台,看月亮清亮的白光,开始了无端的想象。在那些骇人的月夜,周志军突然化作一股清风,从自己身边散开,落入了茫茫夜色中。或者是,周志军从她身边逃跑了,消失在大山深处的某一棵树下。再或者,某一天,一个山里女人带着一个小孩找上门来,对自己破口大骂,然后,周志军抱着孩子,乖乖地跟在女人后面,消失在月光里。

夜晚的胡思乱想让陈丽娜的心情变差。她揉了揉眼睛,对着阴森森白晃晃的月亮狂吐一阵口水。早晨,还没有睡意的她站在床边看着他。

“听说通过眼睛可以看清一个人。”

“什么。”

“没有什么。”

“你说了。”

“山里是不是有一个女人。”陈丽娜爬到床上,骑在周志军的身上,双手捏住他的耳朵,“是不是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胡说什么。”

“为什么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山里人不是二十岁就结婚了嘛,你怎么三十岁了还是单身,你是不是在骗我。”

“丽娜。”

“丽娜,丽娜,丽娜,是不是山里那个女人也叫丽娜。”

“你是怎么了。”

“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看着周志军离开自己的别墅,陈丽娜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冷笑。

春天终于过去了。夏天来临,陈丽娜几乎没有出过门。别墅虽然在郊区,但外卖和快递还是很方便。他去了那里,是搬回了原来租住的小区,还是租住在其它地方,她一无所知。她就是这样,当爱情以她设计的样子正常进行时,她有点承受不起。整个六月,她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别墅里。七月也一样。除过外卖快递,她切断了和外部世界的所有联络。整个别墅就是一具棺材,她就是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喘气的尸体。

每天早晨,她到门口取了快餐,就在院子里吃掉,餐盒随手一扔。中午也是一样。晚上她不吃饭,她看电视,吃从网上买来的点心。除过吃就是睡觉看电视。整个六月,她洗过三次脸,没有刷过牙。七月太热,每天早晨起来冲凉,算是洗过脸了。七月末的一天早晨,冲过凉后,陈丽娜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眼睛浮肿,胸部变得更白更大,屁股和肚子上长了一圈肥肉。她突然明白,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一堆雪白的脂肪,再也无法走出这里。

她翻遍了自己的衣柜,才找到一件有弹性的运动服,勉强可以穿出去。车发动不开,电池没电了。她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己送到自来香面皮店。服务员,那个年轻的小姑娘还是认出了她。

“几个月没有来了。”

“出远门了。”

“胖了一点点。”

“胖多了。”

“只是胖了一点点。”

小姑娘是个傻子,或者,小姑娘是故意的。女人如果胖了,当然不能说,说了会生气。但陈丽娜没有生气,事实是胖了呀,服务员说的是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个周老师走了。”

“走了。”

“上周一,他最后一次来这里吃早餐,他说下午就回山里去了。”服务员说,“我以为他是调来的新老师,原来不是,他是来这里交流学习的,完了还要回大山里去教书。”

陈丽娜认真地看了一眼服务员,和自己比较,她是一个小姑娘,大概有二十岁,但是,她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哎,难道这小姑娘也喜欢上了他。

陈丽娜见了那个副市长,问是怎么一回事。副市长说,不是没有给她办事,而是那个周志军自己不愿意留下来。副市长还说了,事情没有办成,钱退给你。陈丽娜说,钱不用退了,这事情不能怪你,你还是尽了力的。

八月开始,陈丽娜戒掉了电视,不点外卖。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开车去自来香面皮店吃早餐。七点钟开始,先是在别墅外面的步道慢跑半小时,过汉江大桥,沿河堤快跑半小时,在河对岸的蔬菜市场转上一圈,回来洗刷、睡觉、做午饭,按照周志军的做法,炒土豆丝,炒土豆片,做土豆泥,中午打扫房间,修饰别墅中间那个小花园,下午吃完饭,继续跑步一个小时,晚上,做半个小时瑜伽,看两个小时书,她把过去想看却一直没有看的书都找出来,一本一本地慢慢看。晚上十点,她准时上床,如果睡不着,就在床上继续看书,一直看到睡着为止。九月初,她再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胸部已经恢复,肚子上的那团肥肉已经看不出来了。

初秋的馨香如约而至,她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一根弹簧,跑步时已经不敢太用力,太用力,自己可能会像火箭一样被发射出去。她感觉自己的脑电波正在不断增强。她重新调整和确认心灵感应的强度和频率,以保证她和白马王子之间的心灵感应通畅无阻,确定自己的心思正在不停地向他传输过去。

国庆节那天,她开车三小时去了山里。她不想打电话。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他。但她相信,通过他们之间的心灵感应,她就一定能够找到他。她找到了他教书的那个学校,但学校已经放假。她把车放在学校外面的路边,坐了一个陌生人的摩托车。她从那个铁索桥边下车。铁索桥在她脚下晃悠,她觉得那是她和白马王子间的心灵感应起了作用,不然,自己怎么会有被抛上天空的感觉。她来到那座房子前,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狗先是对她高叫,然后,慢慢地小声,不叫了,盯着她的眼睛,对她摇起了尾巴。门外的檐坎上有一把小椅子,她坐下来,那只小狗嗅着她的裤角,围着她打转。

院子外面的玉米已经收获完毕,玉米地侧面和房后都是成片的茱萸林,上面挂着血红的茱萸果。周志军背着一只口袋从房后的茱萸林里出来。

看到小狗跑向房侧,听到脚步声,陈丽娜站了起来,她转身,两个人双目相对,周志军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口袋,把陈丽娜抱了起来。

2021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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