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茹：老鼠和猫

老鼠和猫

阴茹

一大早，我下楼给院子花坛的几盆花浇水。

一个黑乎乎的物体，赫然躺在进户门中央。

我瞥了一眼，没戴眼镜，近视的我感觉脚下是一只软乎乎的物体，黑色的身体，有一截小小尾巴，一动不动趴在那里。

我小心翼翼移动脚步，尽量错身，不去踩它。

左手拎着满满一桶水，右手拿着钥匙和喷水壶。家属楼电梯必须刷卡，所以每次出门一定记得带钥匙，否则电梯都上不去。

正弯腰给晒得有些发蔫的月季、茉莉浇水，一个声音传来。

“老鼠，你看见楼道大门这只死老鼠了吗？”

我抬眼一看，是九楼住户一个男人，我们曾经是小学同桌，现在又成为邻居，对他的声音我自然不陌生。

“老鼠？还真是，我刚才就感觉像老鼠，不过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楼下没有其他人，我毫不客气和他开玩笑。

“你一个大男人害怕老鼠，莫不是还是小时候那个胆小鬼，嘻嘻嘻。赶紧找个东西把它抓走，准备留着吓唬人啊。”

小学同桌五年，基本上都是我欺负他。有一次他表哥恶作剧，老师喊起立时，偷偷从背后把凳子抽走，结果我们两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他哇哇大哭。下课我知道真相，和他表哥打了一架，他居然躲在一边不敢吭声。几十年过去，大家又成了邻居，他胆小怯懦的毛病还是不变，真是无语。

“哼，你该不会想着让我用手抓老鼠，算了吧，还是等物业过来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绕过去，飞一般逃走。

我无奈笑笑，其实刚才说完我也觉得自己话多，都是邻居，我又何必惹是生非。前段时间看新闻，武汉大学发生一例霍乱病人。鼠疫、霍乱属于甲类传染病，谁知道这只老鼠是怎么死了，万一不小心感染上鼠疫岂不麻烦。

小时候经常见老鼠，老鼠公然在马路上摇摇摆摆向人示威，于是学校组织灭鼠行动，老师让我们每天上学交老鼠尾巴，根据上交老鼠尾巴数量评选卫生标兵。我哪里敢捉老鼠，就用偷偷省下的零花钱向其他学生购买老鼠尾巴，充数完成任务。

刚参加工作，一个偏僻的乡村中学。我的宿舍紧挨着大门和教务处仓库，晚上空荡荡只剩下我一个人，听着房顶老鼠们窸窸窣窣的开会谈论声，吓得半死。一天晚上，忽然一只小老鼠爬到我的箱子上，我们对视着，我偷偷从背后抽出一把火钳，试图去夹老鼠尾巴。小老鼠一动不动盯着我看，满脸好奇，黑色胡须在空气中抖动。我的手不由自主颤动，已经慢慢地靠近老鼠尾巴了。我用力收缩，就在企图狠狠夹住它的尾巴时，小老鼠似乎感应到什么，乌黑油亮的小眼睛有几分哀怨的盯着我，我的手一抖，不由自主松开火钳。老鼠迅速一个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从此我对老鼠有种莫名的害怕，远远地躲开。

又过了很多年，老鼠渐渐从我的视线中淡出，一个傍晚，我在江边跑步，忽然远处传来叽叽喳喳声音，寻声而去，见到一幕令我吃惊不已的场面。

一块视线开阔的小广场有两只熟悉的小动物——一只体型娇小的白猫和一只体型肥硕的老鼠相互对视，周围远远有散步的行人好奇发注视，大家凝神屏气，观看这场奇怪猫鼠大战。

一秒、二秒，一分、两分，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那只萌萌的白猫完全弱爆，它的小短腿子在明显颤动，猫须在空气中炸开，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而它对面石阶上的那只黑色老鼠，冷冷地斜视白猫，毫不畏惧后退，任凭周围游客手机啪啪闪光灯逡巡。

大家，惊呆了，第一次看见老鼠如此气焰嚣张，我明显感觉到白猫身体的颤动，它似乎想伸出爪子，抬起来，犹豫良久，又慢慢缩回。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只大狗汪汪吼叫着，怒视那只虎视眈眈老鼠，老鼠胆怯，迅速逃窜，钻进草丛。

那只白猫长舒一口气，微微叹息，对着大狗瞄了一声，也消失不见。

估计那只白猫从出生到长大从来没有见过老鼠，被人类喂养白白胖胖的白猫是第一次见到老鼠。

等我浇完花，返身上楼时，横卧在电梯门口的那只老鼠不见了。

上班时，我赫然发现大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手套，手里举着一把小刀，把老鼠一点点割开，正在喂食一只黑猫仔仔。

院子有四只猫，不知是流浪猫还是家养猫，每天早晚进出都能瞅见它们躺在门卫长条桌上呼呼大睡，总有爱心泛滥的小姑娘和老奶奶忍不住进来喂食、抚摸，那猫也是一副乖巧可爱模样，任由大家摆弄从来不发脾气。

这只小猫今天是开荤了。

难道昨夜家属院发生了一场猫和老鼠大战是我不知道的，猜想战斗最后肯定是猫妈妈取胜。天气太热，猫妈妈很久没有见过老鼠，进行这种激烈运动，战斗结束顾不得打扫战场，就匆忙钻进树荫下睡回笼觉了；或者是故意扔在这里向我们炫耀，顺便考验我们人族会不会被一只老鼠吓破胆；或者不过是猫妈妈一次恶作剧，和老鼠捉迷藏咬死它，故意扔在这里等着她的孩子们睡醒发现。

或者是这只老鼠想不通，和它的伴侣吵架，一时生气昏了头，自己撞死在大门口。

我觉得，自己看不透老鼠和猫。

阴茹，四川乐山人。

现居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