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廷强：煮花生

煮花生

索廷强

听到鸡叫，就醒来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正在冒汗，特别是头发，几乎是浸没在汗水里的。起床，洗一把冷水脸。早晨从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也是热的。在这最高气温差不多四十摄氏度的高温里，没有什么是冷的。

除过邻居家的鸡叫之外，我家今年刚养的小公鸡早晨也开始叫鸣了。可能是年轻，可能是离得近，小公鸡的鸣叫声格外清脆悦耳。妻子说，这声音太大了，吵得人睡不着。我说，睡不着就起床，早晨比晚上凉快，我们去后面坡上拔些花生，回来煮了吃。

早晨比晚上凉快，是相对一天的时间来说的。地球转动，让我们在晚上那段时间躲过了太阳的暴晒，热量散失了一些，但太阳天天这样暴晒加热，土地表面干燥，水分蒸发减少，即就是经过了一个晚上几个小时的散热，热量也散失不了多少。坐在场院里等妻子的时候，早晨应该凉飕飕的地面，仍然是热乎乎的。

出了门，邻居家的那条小狗吐着舌头，跟在我们身后，它应该也是热得睡不着。房后路边，存祥叔在晾晒昨天刚割的青草，他们家里养着两头黄牛，青草应该是备用的牛饲料。青草经过昨天一天的暴晒，已经变成了白草。他问我们去梁上干啥。我们说拔几窝花生回来，煮着吃。他说，今年天气干旱，花生苗出得迟，花生应该还没有成熟。到了峰顺叔房侧，他正在给菜园子里浇水，他也说花生还没有成熟。村子里还遇到几个人，知道我们要去拔花生，都说今年的花生因为出苗里缺水，现在还没有成熟。我对妻子说，都说花生还没成熟，我们不去了。妻子说，我们不拔花生，我们去梁上逛一会儿。

一个老头扛着锄头走在我们前面，那是青蛙哥，说是苕地里的水沟需要掏一下，怕暴雨把地里的红苕吹走了。我说没有暴雨，天气预报没有说，最近有雨。他说不一定，天气这么热，热得人瞌睡都睡不着，也许什么时候就会下大暴雨。我们走到念娃房侧，妻子发现了路边石崖上面的野枣。野枣树不大，都是长在石崖上面的。枣树本来向路边的空中生长，由于枣树上硕果累累，树枝都变成了斜向下生长。看到我妻子喜欢这野枣，青蛙哥就站在路上，用锄头够那枣子。妻子吃到枣子，说，这枣子怎么和我们前一天在牛山摘的枣子不一样，这枣子又甜又脆，好吃。我说，那天你吃枣子之前，口里吃着一颗水果糖，枣子没有水果糖甜，你才觉得枣子不甜，其实，你早晨吃的这枣子和那一天吃的枣子，都是一样的。

母亲的花生种在村子后面的半山上，花生地里套种着棉花，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不像是经受干旱的庄稼。站在路上，看看我家的地，再看看周围地里的庄稼，妻子说，就我们地里庄稼长得最好，绿油油的一片。我说，你没有种过庄稼，有点不明白，我们地里的庄稼长得是好，但别人地里的庄稼也不差，你看那片包谷地，虽然叶片发黄，但那是早包谷，已经成熟了，正在等待收割，还有那片苕地，虽然长得不好，并不是种的不好，而是因为天气干旱才不好的。妻子说，同样天气干旱，为什么我们地里是绿油油的，他那片苕地却不行了。我说，这是庄稼种类不同嘛。我知道，我的解释有点勉强，有点强词夺理的意思，但我一定得这样说，因为，妻子最佩服母亲种地，每次回到洋县老家，她最喜欢的，就是去看我母亲种的菜地和庄稼，我们回到学校后，从洋县带回去的蔬菜，自己吃不完，就要送人，送给别人时，她都要发一通感慨，说我母亲庄稼种的如何如何的好。

花生收割，一般是在雨后，土地湿透松软了，手提着花生秧秧根部，轻轻地向上拔起，把花生从泥土里拔出，叫做拔花生。如果雨量不足，或者没有下雨，土地干硬，收割花生就和挖土豆红苕一样，需要使用镢头。镢头上山时我当然带着。我先挖了两窝，发现花生是没有完全成熟，但煮花生应该没有问题。妻子当然不太懂，问我花生成熟了没有。我说基本成熟了。妻子说，那就是没有成熟，我们不挖了，挖了糟蹋了。我说，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在妻子不停地训斥和抱怨声中，挖了大概十分钟，摘了半竹篮花生，我就停了下来。惠惠提着竹篮，拿着镰刀，站在路上问我们，花生是不是没有老，还有点嫩。妻子说，就是，他挖这么多，花生都糟蹋了。惠惠看了一眼我们挖出的花生，说，也没有糟蹋，这样也能吃了。妻子问惠惠，这么早上山干什么。惠惠说，这天热的，一颗雨也不下，能干什么，地里庄稼快要干死了，什么也干不成，就是去地里看看。

太阳已经照到了整个村子。在阳光下，汉江河里流的不是水，而像是蓝色的颜料。上山的水泥路弯弯曲曲，现在的阳光只能阴一处阳一处地照着。妻子说，现在还早，我们去梁上逛逛。

路边的野草都长得绿油油的。路边的野草没人给它施肥，没人管它，却被比土地里的庄稼生命力旺盛，再干燥的天气，也不能干死它们。路边那些野花也一样，在这高温干燥的天气里，也不像地里的庄稼一样，活得有气无力的，而是金灿灿白晃晃地开着。

在路边，因为耕种方便，只要有稍微平展的地方，不论大小，肯定都会被开垦出来，种上合适的庄稼，所以，路边除过野草野花，除过大块的庄稼地之外，还有一些小块的庄稼地，这些小块的庄稼地里，可能种了几窝红苕，也可能种了几窝南瓜。在一小片芝麻地边，我用手机给正在开花的芝麻照相，妻子却看到了花朵里采蜜的蜜蜂，她说，这蜜蜂会不会咬人。蜜蜂怎么会咬人，蜜蜂只知道采蜜，蜜蜂不是蛇，怎么会咬人。

到了梁上，阳光已经像是燃烧的火焰。妻子说，这太阳大的，要把人烤焦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2022年8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