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为了生存,姨婆一家去了酉水后面的深山。一九八六年夏天,我和妹妹坐车到酉水,一路打听,步行二十多里山路才找到姨婆家。姨婆有两个女儿,住在同一座雄伟的大山里,小女儿住在山根,大女儿住在半山腰。整座山上就住了他们两家人,整座山就被姨婆的两个女儿占领了。姨婆是和小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的,我们先在山根小姨家住了两天,就去了半山腰大姨家里。
大姨有儿女四个,两个表弟虽然比我年龄小,但力气比我大,每次上坡干活,我都比不过他们。两个表妹,大表妹十五岁左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小表妹只有八岁,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屁孩。作为客人,我和妹妹虽然说是帮他们干活,但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在玩,而陪着我们玩耍的,就是那个大表妹。
姨婆家的大山最高,左右两边还有几乎对称的两座山,姨婆家的山就像是一个单人沙发的靠背,旁边的两座大山算是姨婆家的扶手。在两个姨娘家房子四周,土地肥沃的平地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庄稼,剩下的地方就是自由生长的大树和灌木。大姨家喂了三头猪,清早和傍晚,天气凉快的时候,我们会陪着表妹去寻猪草。这棵大树叫什么名字,表妹问我。我不知道树的名字。这种胖胖的草,猪吃了会拉肚子。表妹把那种长长的带着叶子的草盘成一个圆环,戴在我的头上,说我像个傻子。表妹拿着一根带着树叶的树枝摩擦我的脸,那是漆树的树枝,她想让我过敏。我说我对漆树不过敏,她就白我一眼。在一个石坎上,她从后面推我,想把我推到下面的水潭里。表妹让我走过那片草丛,我的身上粘满了苍耳子和王八岔,表妹就看着我大笑,大笑过后,假装摘我身上的苍耳子,却会趁机用力在我身上拧我几把。盛夏的大山里,草丛和灌木里有蛇,树林里有毒蜂,但表妹不怕这些毒虫毒蜂。危险有许多类型,危险无处不在,危险总会和我们擦身而过。那一年我二十岁,每次看到表妹那张灿烂明亮的脸,我都会心跳加速。那一年夏天,只要有机会,表妹都会故意触碰我的身体。每次用触碰我的身体时,她都很用力,就像一个医术不精的医生用一根针向我身体里注射某种药品。每次经过她的手指戳弄后,我的身体就会颤抖,像是过电一样产生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半个月后,我和妹妹带着姨夫用他们门前的金竹给我们编的两只箩筐离开了那里。是表弟把我们送到了马路边,看着我们坐上了回家的班车。表弟说,表妹早早地就去了山上,那里有一片包谷地,她去那里除草了。
三十六年后,朋友在我家楼上看到了这只仅存的箩筐。箩筐里装着母亲从地里摘回来的南瓜。阳光从窗户进来,箩筐和里面的南瓜都闪着金光。朋友看上了这只箩筐,他问这只箩筐是从哪里来的。他说,这箩筐看起来真高级。我说,这是一九八五年夏天,山里一个老头编的。朋友问,能不能把这只箩筐送给他。我说,不能。
2022年1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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