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里的冬水田，沟里的朱鹦
今天，朱鹮没有来
难道它知道松树沟的冬水田会结冰
它来了也得再飞走
这是村里最后的两块冬水田
壬寅年我常常在田边看朱鹮
或早霞满天，或艳阳高照，或夕阳西下
昨夜，两块冬水田都结了冰
朱鹮的喙长，长喙也破不开冰层
像往常歇到田坎敛翅
自由自在地下田啄泥，觅食
父亲说，朱鹮来松树沟有十多年了
有时是上半天出现
有时是下半天出现
有时是孑然一身
有时是三五成群
最多时来过十余只
排成雁阵，翩翩起舞，引颈高歌
绯红的翅翼划亮村人驻足的眼眸
朱鹮来了，或撒几声高亢的鸣叫
或悄然飞至悄然离去默不作声
纵使停留到日落西山
也不在沟里留宿
眨眼之间飞离稻田，踪影不见
驮走的晚霞余辉像一条飘带
不知飘到哪里去夜营扎寨
没人知道离村后朱鹮的去向行迹
是稻田太少不够朱鹮觅食
还是风水的气脉不足以把它留住
凡来过的朱鹮都是过客
或擦山而过，或与农人失之交臂
没有一对朱鹮在此择树筑巢
没有一对朱鹮在此生儿育女
面对起起落落进进出出的朱鹮
我想起从前的那些稻田
那些种稻子收稻子的年月
沟里曾经有大大小小的百余块冬水田
水稻是比小麦、玉米更金贵的庄稼
那一块块亮汪汪的稻田
像一面面亮亮的镜子
照得见我的长大成人
照得见村人的喜乐与哀愁
那些稻田有长方型的
四方型的，簸箕型的，椭圆型的
纵横分布在上沟下沟东沟西沟
每想起稻田耳边就响起布谷鸟的叫声
就望见薄膜里的秧苗青绿一片
就想起小满、芒种插秧的山歌
想起蛙鼓蝉鸣声里稻秧分孽拔节声
想起碧绿如翠玉的稻禾
在骄阳和酷暑里抽穗
想起比麦子晚熟的金黄稻浪
想起八月中秋明月夜
那喷香的新米舂出的比月光
白亮的白米饭……
村里的最后两块稻田
结了壬寅冬天的第一次冰
今天没见到朱鹮，我有些伤感
稻田的消亡也不是在近年
有些年头了，村里的青壮年
外出打工愈多，种稻
一年买不到几张百元钞票
就没人愿种田了，通往稻田的渠堰
或因塌方堵塞，或因渡槽断流
稻田就一年年放了旱
种了油菜、小麦、玉米
或栽植桔梗、柴胡、茯苓
一年年放旱，一年年荒芜
最后，只剩下杨智家的两块田
朱鹮在秦岭
在天汉大地
在我的故乡洋州
是享誉东方宝石的吉祥鸟
冬水田是朱鹮主要的觅食地
是其家族、族群繁衍生息的生存之源
父亲还说，这些年的暖冬多
少雨雪，溪涧渠水缺少了水源
人迹越来越罕至
草木越来越密集
村人外迁，进城的进城
安家外地的安家外地
在秦岭，朱鹮是留鸟
在我老家松树沟
朱鹮就是候鸟了
没有冬水田，朱鹮不会来
冬水田太少，朱鹮安不下家
远去的朱鹮拉长了弧线
云天有瓦蓝也有灰暗
2023.1.17秦岭南坡松树沟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