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日进志第 350 篇原创文章
有件事，说刻骨铭心都不为过。
上大学时，有次有个还蛮有名的美国专家过来演讲，我们系一个年轻有为的助教老师做翻译。演讲结束，美国专家说有没有问题？大家一片寂静，我们的助教用英语跟他“解释”：中国人是这样，他们不提问题。
我当时觉得真的是很气，要气炸的那种气。但我真的是，有问题不敢问。我怕我提的问题太白目：这么明显的问题大家都没问，可能是我想偏了。别问，它很可能是个蠢问题！
周轶君的六集纪录片《他乡的童年》中，印度小孩从小就乐于表达，他们不是等想法非常成熟非常好的时候才会举手，他们是随时想交流就表达。其它人会等他问完说完，饶有兴趣地听，听完可能就有一场小辩论。
课堂上很热闹，感觉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乐于表达的孩子首先是很自信的，也可见环境足够鼓励他们表达，不会苛责于是否足够好，也就是说，是允许犯错的。
读库去年底有场对话直播，迄今仍是我看过最好的一个。
节目制作人、媒体人陈晓楠，讲她正在帮她九岁女儿做一件事：就是把她脑子里的东西“拽”出来；不做任何评价，无论她想的是什么，都不自我评价、自我设限地表达出来。陈说：flow，让“内容”或“表达”流动起来，像流水一样流动得通畅顺畅，这是最重要的。
如果小孩一下子就想着（或被告知）好还是不好，他就不会有继续畅快地把自己脑子里所有东西表达出来的欲望，慢慢地，这个通路就不畅了，继而越来越困难，因为流动不起来了。
朋友聊：孩子刚上初中，我们家长要注意些啥？
青春期、叛逆期当然是可能的。重要的是让孩子在家里能“说”。他感到说的时候不会被评价或批评，才会说；他在家里校内有观察，才会有东西可以说；父母跟他良好的互动，真诚地倾听，偶尔有观点交流，方法探讨，才会有继续说不断说的动力。
这几点的相反面也颇为常见。一言九鼎的家长，会堵住孩子想交流的口；凡事批判在先的家长，会让孩子胆怯，不敢也不愿表达 — “说多错多，何必呢？”
父母与孩子起冲突，父母吵赢或永远要求对方“听话”，孩子闭嘴，关上交流的门，其实是败了；偶尔认怂，做回普通平等的人，反倒会卸下孩子的防备，有得聊。
如同有限与无限的游戏，关系，才是无限的游戏。让关系变得健康、有弹性，慢慢充盈着信任和理解，这是远比吵输吵赢听谁的谁作主重要得多得多的事。
淡豹有条微博，讲她在纽约一所小学四年级课堂上观摩到的沉浸式教学，后来经专业人士转发详解，非常有意思的课堂。
我曾经读过一段话，大意是：美国中学生对政治、社会问题可以站起来就侃侃而谈，落落大方而有观点，有逻辑；这种即兴的演讲能力正是中美中学生最大的区别所在。
我的确越来越认为演讲，或者说基于非书本所授知识点的演讲能力，非常综合，非常有意义。
首先，它是知识结构、知识覆盖面。如果两耳不闻窗外事，紧盯着课业和习题，是不可能就某件具体事情形成观点和知识，具或浅或深的储备；
第二，思辨的能力。思辨之于演讲能力，可谓是其骨是其肉，是其内容是其核心。如果没有由表及里的框架，没有层层递推的逻辑，而只能停留在数个热点词汇或标语上，其实是没有办法往下深入的；
第三，演讲的能力，不止于语言的能力，更是表达的能力。不讳言，这里套路深：几分钟内听众会走神，什么样的听众需要什么样的内容，多少浓度的内容配合多少分寸的包袱，既是技巧又需以心以诚打动人；
第四，个人形象管理，或者说个人魅力。站在演讲台上的人，居于聚光灯下，好的坏的都更容易放大。可以说机会难得，但责任也重大。个人形象气质台风表情，都需要有一定有心地培养或训练，至少不能完全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并不容易。
最后，这个舞台一定不能太高不可及，如果一年甚至几年才轮得到正式发言演讲的机会，表现怎么可能不惧不燥？舞台要时时敞开，常常有锻炼的机会。
其实，挺不容易。
如果在小学课堂上，我可以像印度儿童那样无拘束地表达；如果在中学课堂上，我可以像美国学生那样谈政治引哲学；如果在大学那个演讲结束时，我可以举手说：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不一样的卡梅拉》里，刚刚做了鸡妈咪的卡门，对来监控他们的人毫不畏惧，她说：走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是这样，活在全然的阳光里；连自己也不要挡住自己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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