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恢复计划

    前几年，听一位美术界人士说过他的创业计划：

    这是个长线投资。在滨海景区附近搞一个度假村，专门面向全国美术学院大三大四学生，为每个人提供一段时间免费旅游住宿，唯一条件是，在此期间，入住学生需要创作一幅以附近景区为主题的作品，离开之前作品要留下，充抵房费。

    我问他，你确定这样能够赢利？作品水平肯定是良莠不齐，他们才是大学生，总体高不到哪里去，卖不上价钱，而且美术作品流通性很差，你还得专门有库房保存，要防止受潮、防止虫蛀。海滨房费不低，成本老了去，你的房费不全搭进去了？

    他说我本来就不指望转卖他们的画作赚钱。

    我说那你不赔死了。

    他才说出原委：每个画家，都会对自己以前的画作、尤其是年轻时的画作心有惦记。画家卖画实属不得已为之，最好既拿到钱、又保持本人的作品在自己手里。很多画家早年穷困潦倒，不得不卖画求生，但在成名发财之后，都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找到自己早年的作品，即便出高价，也得收购回来。因为这画作承载的不仅仅是景物本身，还有自己年轻时的记忆。如果开这么一个度假村，很多大学生会男女结伴前来，良辰美景加美人，可能留下的记忆更多，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想起来此情此景，很可能会重新回来入住、并想办法找回他们当时的作品。

    原来如此。这个创业计划的核心，不是经营美术作品、不是旅游度假服务，而是贩卖记忆。

    人到中年难免怀旧，想找回昔日的记忆。可以通过物件、也可以通过影像。我不是美术生，没有这么一幅当年的画作需要赎回，只是想到一个相关的方式：很想找到过去读过的书。

    人的知识和思想体系建构，早年接触的信息至关重要。改革开放之初，没什么书读，除了教科书，也就有数的几本小人书。原物当然是很难找了，现在虽然有了种种电子图书馆数据库，也是非常难找当时的版本。当然世界上总是不乏有心人，肯定会有人一直小心翼翼完整保存自己在大中小学各个阶段的教材笔记和试卷，但绝大多数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包括我。

    每当高考结束，学生撕书是一景，好像这个不约而同的非正式传统动作已经延续很多年了。年轻人迫不及待想跟过去告别，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准备高考的阶段，以及整个高中期间，其实时间很短，但在记忆中却是很长、特别长，如果能够以超光速追上远去的时日，或许可以还原出每一天的图景。一本划有自己笔迹的旧教材，就可能是时光穿梭机的引擎。

    每年毕业季，各大学都会在校园里开辟跳蚤市场，我很喜欢逛这些跳蚤市场，这是大学生们的嘉年华，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大学生们在出售他们的记忆，但我买回来的只是旧书。各种教材是最便宜的，通用教材更便宜，大学英语有的才两块钱一本，高端点的学术作品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有一次，我居然在买回来的书中发现夹着一封情书！不知道是没送出去的、还是收到而临时夹在书里的，已经记不清是哪个摊位、而且已经散场，思虑再三，还是直接毁掉了。

    可以有人提供这样一种服务：按照年份和地域，分门别类收集过去特定时空的教科书、小人书、报纸、海报等标记性物品，打包保存和出售，必是一个前景很好的商业模式。

    起名就叫：记忆恢复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