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者，晋人也，故（原来）尝（曾经）事（侍奉）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没有什么）知名（声名为世所知）。去（离开）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尊重宠信）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分割）其地。赵襄子最怨（怨恨）智伯，漆（把 涂上漆）其头以为（作为）饮器。豫让遁逃（逃走，躲避）山中，曰：“嗟乎！士（上古掌刑狱之官。在商、西周、春秋为贵族阶层，多为卿大夫的家臣，春秋末年以后，逐渐成为统治阶级中知识分子的统称。）为知（了解）己者死，女为说（通“悦”。喜欢；高兴）己者容（修饰面容；打扮）。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仇敌，仇人）而死，以报（报答）智伯，则（那么）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1.受刑之人。古代多以刑人充服劳役的奴隶。 2.特指宦官。），入宫涂厕（修整厕所。涂，以泥抹墙，涂饰），中挟（怀着；藏着）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多指到厕所去，并不能简单地认为是“上厕所，解手”），心动（心跳，突感不安），执（抓起来）问涂厕之刑人，则（乃，是）豫让，内持（携带，带着）刀兵（ 泛指兵器），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身边的侍卫）欲诛之。襄子曰：“彼（他）义人（言行符合正义或道德标准的人）也，吾谨（谨慎小心）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最后）释（放）去（使 离开）之。
居顷之（过了一段时间），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身上涂漆为癞；喉咙吞炭使之变哑。指故意变形改音，使人不能认出自己），使形状（形相、外貌）不可知，行乞（乞讨）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难道不是）豫让邪（吗）？”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凭借）子之才，委质（呈献礼物，表示忠诚信实。质，通“贽”。初见面时送的礼物）而臣事（以臣道奉事）襄子，襄子必近幸（亲近宠幸。幸：本义是指意外地得到好处或免去灾害，引申义是福气、宠爱，也指封建帝王到达某地。文中使用的是引申义。）子。近幸子，乃（你）为（做）所欲（想要的事），顾（岂，难道）不易邪？何乃（何故，为何）残（摧残）身苦（困辱，折磨）形，欲以求报（报仇于）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却）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的原因）为此者，将以愧（使 感到惭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定后）者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要）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责备，列举罪状）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全部）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臣服）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单单）何以（为什么）为（替）之报雠之深（深切）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以一般人的身份）遇（对待）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以一国中才能最优秀的人物的身份）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气的样子）叹息而泣曰：“嗟乎（叹词。表示感叹）豫子（对人的尊称。多指男子）！子之为智伯，名（名声）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还是）自为计（打算），寡人（即寡德之人，意为“在道德方面做得不足的人”，是古代君主、诸侯王对自己的谦称）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鲜明的君主）不掩人之美（美名），而忠臣有死（为 而死）名之义（道义）。前君已宽赦（宽大赦免）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本来）伏诛（被处死刑），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此，这）以致（达到）报雠之意，则虽（即使）死不恨（遗憾）。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喻指冒昧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敢:指自己很冒昧;布:陈述;腹心:真诚的心意）！”于是襄子大义（认为 有大义）之，乃使（派）使持衣与（给）豫让。豫让拔剑三跃（多次跳起来）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选自《史记·刺客列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