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渡渡·问心】

从菩提祖师为孙悟空起名字说起

李亚平

《西游记》第一回，石猴为众猴寻得一个安身立命的洞天福地后为尊为美猴王，却担忧这样的日子终竟会因为生命短暂而消失，于是在一个通背猿猴的建议下，远赴千山万水求学长生不老之术。渡过两重大海，跨过一座大洲，美猴王来到了菩提祖师门下。只听祖师呵呵大笑道：“你身躯虽是鄙陋，却像个食松果的猢狲。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意思教你姓“猢”。猢字去了兽旁，乃是个古月。古者，老也；月者，阴也。老阴不能化育，教你姓'狲’倒好。狲字去了兽旁，乃是个子系。子者儿男也，系者婴细也，正合婴儿之本论，教你姓孙罢。”

猴王听了满心欢喜，连连叩头道：“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万望师傅慈悲，既然有姓，再乞赐个名字，却好呼唤。”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个字，排到你，正当第十辈，乃'悟’字。就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菩提祖师为什么给悟空选取姓氏的时候特别在意去掉兽旁？无非是借此来警示猴王要去掉兽性才是修行的起点。

那么兽性是什么呢？

兽性包括三个层次：第一是“物质欲”，第二是“占有欲”，第三是“自私心”。

 

生命首先是物质的。从物质而生，赖物质而存。吃食、饮水、居住、繁衍乃至嬉游，一刻离不开物质。因此，对物质的渴求是生命生存的本能。

于人类而言，就是粮食、票子、房子、车子等。人们为了得到需要的物质，于是拼命奋斗，社会才有了生机与活力，这有利于生命的循环不息，进化强壮。

 

物质欲会衍生占有欲。原始社会，为了免除一次次搜求物质的麻烦，就有了储存物质的想法。对于已经拥有而又不急需用的东西，也不愿意放弃，而是把他储存起来，等到需要时再拿出来享用。这种行为在很多动物中普遍存在，狗和狼把自己吃不了的东西藏起来，老鼠把食物拖进洞里。人类除了储存粮食，还要储存金钱、储存财产等。这就导致了占有欲的发生。那就是，我先占下，不让别人用。等我想用的时候再用。即使最后我用不着也不能先给别人用。

 

在占有欲的支配下，人开始奋斗，甚至用超出自己能力的方式奋斗。比较占有的多少又滋生了攀比心。这就上升到精神的层面。根本用不着的东西，彼此之间也想攀比拥有的多少，以此获得精神上的优越感、尊严感、价值感。让自己有安全感，让自己有自豪感，让自己内心愉悦，这就是自私心。

 

在自私心的支配下，人们要炫耀的不只是拥有的物质，还有族群里的荣誉感、尊严感等。

总之，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有人会不择手段。当社会逆淘汰的时候，不择手段就不只是潜规则，而被视之为正常。

 

但是，凡是都有例外。

当某个个体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多东西的时候，他会豁然醒悟。然后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一起享用。这时候，他便靠无私行为获得族群的尊敬，甚至受到拥戴，拥有权力。

这个个体便成为族群的领袖。

 

也有一些个体，看到这样做，能得到尊严、爱戴和权力，于是跟着模仿。于是也受到爱戴、拥护，成为族群中的代表。

由此，“利他”被作为利己的一种方式而被广泛学习、推广。

 

以此人类的生存、繁衍愈加顺畅。

 

与此同时，随着物质的丰富，越来越多的人渐渐挣脱“物”的欲念、“占”的欲念、“私”的欲念，而拥有更加高尚的精神系统。

 

因此，当一个人在人群中过分关注自我的时候，便会被轻视了。

 

“自私心”和“物质欲”“占有欲”一样，属于基础生物性。

“利他心”属于高级生物性。

藉此，人类作为灵长类高级动物的属性便开始有区别于“兽”性的成分了。

 

于是，“君子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的名言出现了。

 

于是，以“利他”的方式来成就自我，成为人类社会的精神指南。

“仁义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样一来，就完成了个人和集体、个体和外在的双向奔赴、互相成全。

 

好的关系都是双向奔赴。

 

单向付出的关系总是带来悲剧。

 

从这个意义上说，《秋天的怀念》和《猫》中的悲剧本质是一样的。

 

需要注意的是，“兽”的基础生物性和“利他”的高级生物性永远同时存在一个人身上。此消彼长，循环往复。

 

所以，人需要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公心和私欲。

 

如果不能合理安排，就会给自己或他人带来灾难。

 

不过，普通人常需要遏制的是过分旺盛的“兽”性，而一些修养高的人则需要调节自己被刻意培养的“公”心，尤其是始终能理解普通人的基础生物性——这个生命的原动力永远不可小觑。

 

但如果听任原动力支配，在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逐渐趋同的人类社会，也会最大程度地妨碍一个人的成长。

 

因此，菩提祖师执意要为这个远道而来修行的徒弟去掉“兽”旁。因为不去掉，就无法修行。而无法修行，就达不到“悟空”的境界，不能完全放下自己；不能放下自己，就永远挣扎在“兽”欲苦海中。

懂得一切皆空，便可完全放下自我，更勇敢，更善良，也更智慧。

不过说来说去，自己也还是一个没有褪去“兽”性的人啊，哈哈哈。

 

所谓修行，一半在于生活中有一部分时间专门做着利他的事情，一半也在于拥有调侃自己、体谅众生的心态。

 

永远不要高看自己的品行，也不要太期待别人的完美。

我们和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需要修炼的“孙悟空”，一个保有赤子之心但也时刻携带“兽性”的生命。

 

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吧。

世间没有过不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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