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渡渡】泗河秋梦

餐

连续蒸了半个月桑拿，今早终于没见太阳出来。六点起床，看看安静下来的灰蓝色天空，忍不住要出去走一走。目标当然是河堤。当然要穿过小区，穿过市场，经过早点圈，当然觉得肚子饿了，要进去吃点什么，当然选了熟悉的摊点，点了一碗八宝粥，老板自作主张给切了一块钱的饼，自己夹了点咸菜，捡了个坐北朝南的位置坐下，划拉开微信，选一篇湿地的文章看，被李凤英老师的《君子》留住，一边扬汤止沸一边细细品读：持己无争，克己养德、躬行达人、怀仁而忧、出而不染、修道为民、和谐共赢、自强不息……

 

遇

就书不觉时光缓。

 

一抬头，发现不远处一张早餐桌下，趴卧着一只毛如黑夜的小狗，头伏在两条放平的前爪上，目视前方……前方竟还有一只同款小狗，稍大些，同一个姿势，趴卧在一辆静静停放的人力三轮车下，一动不动，只有星星般的黑眼睛闪烁着光芒。

我立刻知道它们是一家的小狗，在等他们的主人——一个正在桌旁用餐的老大爷，鱼白汗衫青灰裤，呼应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蓦地，我意识到了两只小狗的明确分工：一个守着主人，一个守着车辆，这是它们为心爱的主人自动承担的责任，无须任何人的指令。它们那贴卧于地的姿势，正诠释着拥抱爱的踏实。

观

 

从早餐港出来，继续迎着左拥右抱的店铺往前走。

路过菜市场，弥勒佛一样的冬瓜，青蛇一样的豆角，矜持的紫茄，娇滴滴的红辣椒，刚从地下钻出来懵懵的落花生，棱角分明一丝不苟的秋葵，从泗河被拎出来的鱼儿，在大铁盆里蹦着跳着，向整条街上赶集的人们闹着回家……这一幕可爱的红尘。

 

悟

 

垂柳拂肩，田野在望，我放弃了先买菜的念头，走出了菜市场，前面是村庄外围的一条水泥路，时而有来往的车辆匆匆晤面。

眼睛向路旁的石榴树送去秋波，却突然被一行标语惊住：坚决打好人……

懵——

拂去眼前的石榴枝——原来是“坚决打好人居环境整治硬仗”。

莞尔一笑：从今后谁还敢断章取义？

对人，不能断章取义。是非善恶一念间，功过成败类转圜，人人皆是一个变动不居的星球；对己，不能断章取义。经历就像切片，每一个切片里都有自己，但都不能代表自己。不恃优而傲，不缘陋自卑，生命才能流出河的浩荡，站成山的巍峨。

对事，不能断章取义。福祸相依，成败相抵，黑夜白昼互为表里。站近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站偏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站远了，天地混沌一笼统。时常对自己所站的角度保有警惕之心，才不会被突然而至的“意外事件”吓到。

 

得

通向河堤的道路两旁本来只有水沟和水沟里侧的庄稼，原亦有两排高可二十米的大杨树，冬夏婆娑布荫，不期然被一场百年不遇的台风通通腰斩，林荫路顿时成了光头路。如今，繁花铺锦代替了直剑弯刀的台风残桩，亭亭玉立的紫薇抛着各色绣球，塑料菜蔬造型巨如童话。

 

看着脚旁仰着一脸烂漫的蝎爪菊，我蹲下身来，让手机贴近它们的脸颊，捕捉一幅大写的风景画。相册上，一时间铺天盖地花海潮涌无边无际，让我忘记身寄红尘。

 

视角，可以发现地狱，也可以制造仙境。放大美好，自然满眼满心都是美好；放大丑陋，自然睁眼闭眼皆是丑陋。放大意味着亲近；而亲近什么，就意味着你是什么。

 

弃

河堤上，长空辽阔，弱柳遣风。

河堤下，泗河安详，携鱼灌稼。

行走在光阴中，披两肩风雨，踏四季火轮，赴一场命定的约会。

那脱下云裳的碧桃树子实累累，那伸展腰肢的狗尾草子实累累，那承受过旱涝的畎亩耕陇子实累累……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这诞我以血肉、育我以昼夜、启我以忧乐的亘古时空？

 

是甩下了滞碍，才流向远方；是自拔于得失，才触摸云霓；是洞悟了冷暖，才举翅迁徙。

 

追求，意味着放弃。

（2022.08.09李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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