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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苍文艺】柿林:冲天吊红透柿林

冲天吊红透柿林

        趁着来不及说一声“天凉好个秋”,趁着秋凉新绪尚未袭上心头,我入山寻秋。虽然,山路的百转千回,每令我头晕目眩以至昏昏不知身之所处,如若蚕蜕,如若历练——却有一种不知名的迷惑,唤我一度度,跋山,或涉水。

隐隐觉得,自己是山的后裔,水的族群。

倘不是,生命血液中那些如山的静默,如水的敏感,又是从何而来?

倘若与生于斯长于斯的平原一样平凡的生命中不带一些些山之奇峰陡峭,水之激流涌浪,则生命未免难呈起伏之姿,亦少了许多跌宕摇曳的经典传说……

早熟的稻谷已然收获,金黄色填满了山村每一块平整的空地。米香饭熟、触手可及的允诺,俨然绽开在山村每一度空间以及每一张平和的面孔上。

金黄色的玉米棒子一绺一绺相牵相连,垂一头已呈褐色的苍老穗絮,沉静地悬于屋檐下。

鲜红的辣椒则与其为伍,挂于另一侧,张扬一种火辣辣的热情。

蜜色的薯干切成大小不一的薄片,静静摊在旧竹匾上,摊开在山村15度左右的温和阳光下。

米黄色的大豆分明在昭然若揭一种叫做“圆满”的事物,而豆秸杆则在一边憨厚地晒太阳,坦然面对行将以身代薪的最后归宿。

山村老者则三三两两走动,或坐在半明半暗的阳光屋檐下闲话。这些事物,必将在光影与光阴里,阳光与时光下,慢慢风干……

也有新鲜灿烂的,墙角的丝瓜花一派嫩黄灿烂,院落的扁豆花紫艳漾漾,篱笆外的木槿仿佛木芙蓉依稀芍药花,野坡上的萤火花小小的,低调沉静,带一丝丝迷人的忧郁蓝……

绝壁、奇岩,流溪、飞瀑,竹林、古桥,山道、小亭……更多的,是漫山红遍若丹似霞的红柿,又谓“吊红”。

村落叫做“柿林”。之前它叫过峙岭,士林。相传始建于元朝末年,已有六百余年历史。村史不算太长,我也见过千余年历史的村落。奇的是,一村同一姓氏,且有“一村一姓一家人,一口古井饮一村”之誉,全村皆姓沈,系北宋科学家、《梦溪笔谈》作者沈括传人。族谱记载:沈氏始祖是周文王的第十子,受封于沈地,遂以封地为姓,其后裔来此隐居。一口老井乃开村始祖林十五公于六百多年前所掘,迄今甘冽清甜,取之不尽,饮之不竭,“一口井饮千丁”,餍足了柿林人六百多年的饮食生计。

有着这般同一血脉渊源,同一饮食同源,焉能不声息相求,同心同德?出门进门,邻家隔壁,俱是亲不过的家里人。

于是,相见欢喜,相待有礼。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民居皆依山而建,山势和缓,层峦叠嶂般迤逦而去,皆为石墙青瓦,石弄纵横。且山石色泽奇丽,深红、紫红、浓褐、土黄各色杂等,似无心堆砌,又有意着色。伫立暗色石弄,延臂即可触邻家窗楣屋檐。

鸡犬相闻,生老相往。隔墙阿婆的咳嗽,邻家两口儿的嬉戏,过路情侣的哝哝私语,句句入耳,声声叩闻。

人再多,一入石弄,如鱼入深海,各自游向一方归依,一时竟不知所终……

(以上七图,摄影:陈元振)

多半是白发阿婆,自家屋前纳着鞋底,面前放二篮红柿,一篮鸡蛋,或一袋带壳的栗子,半个劈开的南瓜,倚门倚闾,漫不经心地含笑观望客来客往。客来,轻声低语,银货两讫;客往,笑脸相送,以礼相待。从未见高声喧哗,拉着扯着做买卖的,挑剔些的折腾半天,也不带走一只柿子一粒栗,亦是一声温和的“慢慢走,下回再来”相送。

那回我在长巷探头探脑,忽见一阿婆含笑唤道,“来了”,语调之熟稔亲切,几令我疑心回到了娘家。因行之不便,我没带走她的吊红与鸡蛋,“下回再来喔。”她亦笑眯眯地目送,着实让我羞愧于自己不曾投李报桃。

更多时候,静。寂。

柿林厚重的木屋石墙石弄,吸纳了行人太多的喧嚣声息。浸在这样的静寂穆重时光里,生命中承受的那些轻轻重重,如龙井初开,桃花初绽,缓缓舒开叶绿花红片片,然后以沉静之姿,尘埃落定……

(以上二图,摄影:卢理萍)

有时,也会有些小活泼浮上来,潜潜游游。暗黯的木质墙壁上,陡然悬着一串鲜红的辣椒。葱绿的天葱,缤纷的太阳花,突兀地摆在歪斜的山墙上。

静得听得见阳光洒落声的长巷转角,会有一只玲珑的小花猫突如袭来地蹿出,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过,歪歪小脑袋瞅瞅你。

有时,还会有穿着红裙的女孩,婀娜多姿地从你面前一晃而过,你甚至来不及惊艳,来不及惊鸿一瞥……

那些词语如云浮悠在静寂的长巷长弄:雨巷。油纸伞。丁香。如莲花的开落。小小寂寞的城。青石的街道向晚。达达的马蹄。美丽的错误……

走过长巷,豁然开朗一山深秀。若百转千回后的柳暗花明。

村口东北一片鲜红色岩石。相传仙人杀羊,血溅峭壁,故谓“丹山”。山下流淌长溪,丹崖倒映呈红色,故名“赤水”。丹山赤水,单就这绚丽灿烂的名字,就唤得多少人梦中片片莲灿,路远迢迢赶来,朝夕徜徉,赏风论月。

“丹山赤水”,四个著名的瘦金体,相传为宋徽宗御笔所题。成功的书画家。失败的帝王家。有时也不免想,真有命运之神的话,这掌控者是否常常误事,将左手倒影与右手年华错置?错了江山如画,错了山河岁月,错了情之所钟……

(很多年后,我知道了,其实并非宋徽宗题词,而是余姚著名书法家计老文渊先生之手笔……又是另一则故事)

(以上三图,摄影:苍苍)

那回与一位女孩同游丹山,行至山腰,两人热了也累了。正好遇着一守山人的木屋,守山人搬出竹椅,顾自巡山去了。两人坐在鸟鸣山幽里,身上的热被郁郁树影一泼,竟当即收去,清凉无汗。彼此各沐山影树阴,一时觉着,语言,在此是多余的了。这时候,宜由青山叙述妩媚,翠竹铺洒洁净,鸣泉叮咛清流,飞鸟洒落幽静……

生得这般高的柿子如何才能摘到?女孩略带担忧地说。那时,柿子尚青涩而面颊绯红地悬于枝头,如同女孩青涩的年华。青涩终于在某一天嬗变为红影绰绰,幻化成一盏盏灿烂的小灯笼,远远的,挑在枝头,诱你惑你触手可及,唇齿生甜。

秋日柿林,红的斜阳,红的落霞,红的枫叶,红的柿子,缀着青松,翠竹,黄叶,“头白的芦苇,也妆成一瞬的红颜了。”整个柿林,醉于一片童话般的红肥绿瘦。惊艳。迷离……

未曾起义前的黄巢,年轻时长安应试不第,一腔怨怼无从洒落,便落在长安漫城的金黄色菊花,愤起横槊赋诗,字句铿锵,“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我闻不到长安城里的冲天香阵,也看不到满城黄金甲。

我却寻思,即便秋晚百花杀,依然可看到有一种透心彻骨的花红,星子般高悬于参天树木。离乡的游子,梦里梦外,皆可望见满树漫溢一朵朵热热灼灼的红焰。冲天吊红透柿林,满山尽带彤彤影……

甚而白雪皑皑里,亦有最后几枚零星的吊红,坚贞地悬于铁勾银划空无一叶的枯枝,令人惊诧惊疑。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只有柿子自己知道,那触似柔软却有着莫名坚韧的内心知道。

由此,不能不想到竹内敏信那帧著名的《白雪红柿》,那雪白与鲜红的绝伦之美……

(此文写于多年前,多处转载、套用。如果你觉得眼熟,嗯,那是我写的。)

(上图一二为竹内敏信摄影作品《白雪红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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