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小眉绸缎庄
苏小眉生在苏州，长在杭州，后来嫁给了从村街读大学出去的杭州人。在衣食不足的年代，苏小眉的丈夫说回乡下去吧，种种菜养养鸡，省钱。苏小眉当时在试一件墨绿的丝绸旗袍，想了想把旗袍收进樟木箱，温顺地说好吧。
苏小眉到村街的那天穿的是碎花棉布罩衫，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尽管她觉得够朴素了，人们还是讶然不已，说这女人真时髦，皮肤真白，眼睛真好看。
苏小眉的一口苏式杭州话人家听不懂，只听得像燕子一样的呢呢哝哝。人们说她说话像唱戏，比唱戏还好听。村街人的土话她也听不懂。于是苏小眉的丈夫一句一句教她，她说一句吃吃地笑，拿丝绸手帕遮着嘴。千娇百柔的模样。人家说狐狸精一样的说话，一样的腔调，怪不得把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给迷倒了。又有人说，迷倒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嫁到乡下，做乡下人。
苏小眉虽然还不会说乡下话，还是很快听懂了。
苏小眉的丈夫倒放得下架子，种田割稻，养鸡养鸭，本就是农家子弟。可苏小眉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娉娉婷婷到了田间地头给丈夫送水，别的男人放下锄把能看半天，把活儿都耽误了。苏小眉种不得田地，也烧不得饭菜。丈夫又把她当丝绸一样，小心轻放。她简直成了一件只能放家里的摆设。
苏小眉的丈夫倒没什么，一如既往宠着爱着，家里又没有公婆姑嫂的冷眼，可旁人的闲话就多起来了。苏小眉从旁人的鼻山眼水中看出几分端倪。
苏小眉去了一趟苏州，又去了一趟杭州。回来后，村街多了一家小眉绸缎庄，铺开了一屋闪亮光滑的绸缎。苏小眉站在绸缎堆里，整个人也闪亮光滑。绸缎庄还有一台缝纫机。
苏小眉把藏在樟木箱里的墨绿色丝绸旗袍翻出来，在阳光下抖出一堆樟木香，然后穿上，像一棵长了脚的郁郁葱葱的树，缓缓地走过村街。
接下去，村街最时髦最爱打扮的女人们都涌到小眉绸缎庄，一个个往身上比划，哪个料子哪种颜色最配自己。苏小眉就用柔柔的苏式杭州话相告。
村街原本一家独大的孙裁缝很是不爽，便跑到绸缎庄，刚想张嘴说话，苏小眉穿着旗袍的身段从绸缎布料间款款移出，嫣然一笑问她要做什么。孙裁缝的舌头打结，看着她娇媚的身段与眉目，看着一屋温润的绸缎，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把原本没想说的说出来。孙裁缝说，我介绍客人到你店里买绸缎做衣裳。
街上多起了穿旗袍的女人们，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像演戏一样走来走去，连上菜场买一把小青菜都穿着。还有一个穿着旗袍费劲地拉手拉车，一使劲用力就开豁了，露出了大半个白花花的身子。
人们的眼睛很毒，说女人们穿得再好看，还不如苏小眉随随便便一穿。
女人们恼了，忽然间都不穿旗袍了，连小眉绸缎庄也不去了。苏小眉也不慌，自顾自裁衣制衣，把一件件旗袍挂在店铺门口，风一吹，晃来晃去，像一群女人在空中跳舞。
再后来，街上穿旗袍的女人是少了，可穿上的那几个好看多了，都是瘦瘦长长，像风摆柳枝。人们的眼睛眯缝着，说街上有好多好多个苏小眉。
村街的姑娘出嫁，最要紧的是上小眉绸缎庄订做一件嫁衣旗袍。小眉接下活，细细地裁缝，平常做三四天就能出活，嫁衣旗袍得做上十来天。说也奇怪，不管是长的矮的胖的瘦的，新嫁娘穿上嫁衣旗袍，一个个都脱胎换骨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再穿不得旗袍的那种身材，都能穿出莲花一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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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小眉绸缎庄
苏小眉生在苏州，长在杭州，后来嫁给了从村街读大学出去的杭州人。在衣食不足的年代，苏小眉的丈夫说回乡下去吧，种种菜养养鸡，省钱。苏小眉当时在试一件墨绿的丝绸旗袍，想了想把旗袍收进樟木箱，温顺地说好吧。
苏小眉到村街的那天穿的是碎花棉布罩衫，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尽管她觉得够朴素了，人们还是讶然不已，说这女人真时髦，皮肤真白，眼睛真好看。
苏小眉的一口苏式杭州话人家听不懂，只听得像燕子一样的呢呢哝哝。人们说她说话像唱戏，比唱戏还好听。村街人的土话她也听不懂。于是苏小眉的丈夫一句一句教她，她说一句吃吃地笑，拿丝绸手帕遮着嘴。千娇百柔的模样。人家说狐狸精一样的说话，一样的腔调，怪不得把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给迷倒了。又有人说，迷倒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嫁到乡下，做乡下人。
苏小眉虽然还不会说乡下话，还是很快听懂了。
苏小眉的丈夫倒放得下架子，种田割稻，养鸡养鸭，本就是农家子弟。可苏小眉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娉娉婷婷到了田间地头给丈夫送水，别的男人放下锄把能看半天，把活儿都耽误了。苏小眉种不得田地，也烧不得饭菜。丈夫又把她当丝绸一样，小心轻放。她简直成了一件只能放家里的摆设。
苏小眉的丈夫倒没什么，一如既往宠着爱着，家里又没有公婆姑嫂的冷眼，可旁人的闲话就多起来了。苏小眉从旁人的鼻山眼水中看出几分端倪。
苏小眉去了一趟苏州，又去了一趟杭州。回来后，村街多了一家小眉绸缎庄，铺开了一屋闪亮光滑的绸缎。苏小眉站在绸缎堆里，整个人也闪亮光滑。绸缎庄还有一台缝纫机。
苏小眉把藏在樟木箱里的墨绿色丝绸旗袍翻出来，在阳光下抖出一堆樟木香，然后穿上，像一棵长了脚的郁郁葱葱的树，缓缓地走过村街。
接下去，村街最时髦最爱打扮的女人们都涌到小眉绸缎庄，一个个往身上比划，哪个料子哪种颜色最配自己。苏小眉就用柔柔的苏式杭州话相告。
村街原本一家独大的孙裁缝很是不爽，便跑到绸缎庄，刚想张嘴说话，苏小眉穿着旗袍的身段从绸缎布料间款款移出，嫣然一笑问她要做什么。孙裁缝的舌头打结，看着她娇媚的身段与眉目，看着一屋温润的绸缎，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把原本没想说的说出来。孙裁缝说，我介绍客人到你店里买绸缎做衣裳。
街上多起了穿旗袍的女人们，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像演戏一样走来走去，连上菜场买一把小青菜都穿着。还有一个穿着旗袍费劲地拉手拉车，一使劲用力就开豁了，露出了大半个白花花的身子。
人们的眼睛很毒，说女人们穿得再好看，还不如苏小眉随随便便一穿。
女人们恼了，忽然间都不穿旗袍了，连小眉绸缎庄也不去了。苏小眉也不慌，自顾自裁衣制衣，把一件件旗袍挂在店铺门口，风一吹，晃来晃去，像一群女人在空中跳舞。
再后来，街上穿旗袍的女人是少了，可穿上的那几个好看多了，都是瘦瘦长长，像风摆柳枝。人们的眼睛眯缝着，说街上有好多好多个苏小眉。
村街的姑娘出嫁，最要紧的是上小眉绸缎庄订做一件嫁衣旗袍。小眉接下活，细细地裁缝，平常做三四天就能出活，嫁衣旗袍得做上十来天。说也奇怪，不管是长的矮的胖的瘦的，新嫁娘穿上嫁衣旗袍，一个个都脱胎换骨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再穿不得旗袍的那种身材，都能穿出莲花一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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