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端午赠黄守徐君猷
银塘朱槛麹尘波。
圆绿卷新荷。
兰条荐浴，菖花酿酒，
天气尚清和。
好将沈醉酬佳节，
十分酒、一分歌。
狱草烟深，讼庭人悄，
无吝宴游过。
——宋 苏轼
端午｜阳气萌动的五月初五
符利群
那一日，江畔春水如蓝，江花似锦
春鸢的曼妙身姿在江天上翻飞如燕
垂堤的柳，轻轻划过行人的额
荇菜漂浮水面，左右流之
白茅肥美如纤纤柔荑
缓缓伸向五月的莼菜
采艾，采艾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①
那蓬浮着青盈剔透的清香的艾草
那蓬《诗经》里的艾
已采了二千五百多年
孟子说“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
那二千五百多年的艾，能否起死回生
挽回落泊英雄的性命
香草美人的红颜？！
角黍，角黍
“角黍悬长缕，香蒲酿浊醪。
为怜鱼腹恨，不忍读离骚。”②
那一只包裹着甜蜜或咸香的粽子
那一只从春秋战国吃到二十一世纪的粽子
依旧色泽翠绿，面貌清秀，芳香如故
那一日，春阴未尽，夏阳初开
日子在阴阳凉暖之际转折徘徊
蓼蓝新叶初发，
浅浅一篮还不够染就一件麻衫
春萱温暖如阳，
铭记的不仅仅是母慈胸怀
木槿颜如舜华，朝花夕拾
开出一场初夏之梦
蒹葭正葱郁，来不及白絮苍茫
满院的桅子一清二白三香
艾青的清香，让人闻而忘忧
菖蒲眉目俊秀似水仙，
身姿英挺如将士
蒜头是大刺刺的乡里莽汉，
倒也可亲可近
桃枝插在斑驳的木门之上，招招摇摇
出了小墙门，遥望田舍那边
麦儿正黄熟，粽香已飘扬
从伍子胥的长江岸，
飘到屈原的汨罗江畔
从曹娥的古舜江口，
泊到白素贞的西湖畔
飘到迄今仍半江留红的古姚江桃花渡
传说唐代武官黄晟，
一柄利剑刺中兴风作浪的蛟龙……③
最美的传说，与真假虚实无关
与野史或司马迁笔下的正史无关
只与民间的朴素信仰和原生情怀有关
溯源一桩事物的起源，其实意义不大
不如索性遗忘，
荆楚端阳与吴越端午的区别
那不过是棠棣与兄弟的名字互换
伍子胥的端午太过悲怆，
家仇盖过了国恨
屈原的端午悲壮雄浑
汨罗江如何载得动沉郁的《怀沙》曲？
“曹娥十四死长江，江水连潮万里长，
精卫定应仇渤澥，子胥岂只怒钱塘？”④
古姚江上江波未平，
东汉孝女的名字流芳至今
黄晟的利剑，
换来古姚江的浪静波澄，江晏河清
西湖水重了点，虎跑泉轻了些
许仙颤颤举过来的酒杯
一半是雄黄酒，一半是白蛇泪
一个端午，幻化出无数个真实或想象的版本
一个端午，承载太多聚合离乱身影纷纭
世事可忆可忘不可追
端午的时间太长，空间太宽
吴国太乱，楚国太朽
东汉的江山兵荒马乱
大唐盛世不过是场如梦繁华
南宋小王朝只知道山外青山楼外楼
故朝的江山从不曾固若金汤
不及眼前的端午
不如厨灶间母亲包粽挂艾的背影熟稔亲切
你应铭记艾青、菖蒲和蒜头的悬挂姿态
推敲粽子的各式包法
从优美的形式到味美的内容
还须喝一杯涩口的雄黄酒
不可畅饮，略点绛唇浅尝辄止
记得用筷头点一点孩子额头
留个祛病延年的福祉记号
记得佩起五彩香袋
那上面有富贵牡丹或并蒂双莲
深藏白芷川芎芩草的芳香名字
记得让百岁老者为你细细缚上，
长长的长寿绳
记得挂起钟馗像，
那黑脸汉子守着家族的四季平安
你还记得，要吃过“五黄六白”⑤
记得坚持那些老而弥坚温暖如昔的风俗
如同你的祖先千百年坚持的习惯
当习惯成为习俗，日子里的邪毒污秽
只当是艾叶熏走怆惶逃蹿的蚊蚋
你还要记得，
当邻家兄弟出门唤你“划龙舟去”
你须将《诗经》或《九歌》暂搁一边
将张榘的《念奴娇·重午》
汤显祖的《午日处州禁竞渡》覆于案头
卷起袖口，挽起裤脚，露出结实的胳膊
且做一名勇敢的舟子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
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⑥
一柄木质船桨
还能从二十一世纪的时光河流
划向楚国或东汉？
倘若能够，记得告诉他们
那个老掉牙的千年习惯，
我们仍坚持至今
小满之后，夏至之前
仍有端午的名字与习俗
倘若不能够，记得回来
记得如何乘涛而去，
如何划棹而来
记得，仍有一个端午
站在阳气萌动的五月初五的枝头
记得旧旧的门楣上
艾青、菖蒲和蒜头的色泽翠绿而略泛黄，
气息芳香而略微辣，
等你，划桨，渡舟
靠岸而来……
① 引自《诗经·王风·采葛》
② 引自清·黄珠圆《端午节》
③ 传说端午插艾叶挂菖蒲这一风俗，是为了纪念斩妖龙除邪魔的唐代武官黄晟。
④ 引自明·徐渭《曹娥祠》
⑤ 浙江宁波地区风俗：五黄：黄瓜、黄鱼、黄鳝、黄蛤、黄梅。各地稍异。六白：指茭白、小白菜、白条鱼、白斩鸡、白切肉、白酒，或其他。
⑥ 引自唐·张建封《竞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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