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庸
1924-3-10—2018-10-30
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
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解不了，名缰系嗔贪
梦里真，真语真幻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风骤紧，缥缈峰头云乱
奈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金庸
洞仙歌
30日夜，惊闻先生阖逝，仿佛一位亲切的长辈离去，一时心中悲恸不能言语。某人只轻轻说了一句："我想买他的全套书回来……"
夜难寐，我知道还有无数不眠之人，或洒泪萦怀，或以文哀悼，明日一早，先生可敬可叹的一生和他笔下的英雄儿女必将浩然重现江湖。我不喜热闹，且凭一支纤纤弱笔，实难倾抒对先生深挚的敬仰和悲切的缅怀，唯一能做的，就是翻开泛黄的书页，重温青春旧梦。
这一夜，我梦见古墓里白衣女子舞剑的倩影，梦见雁门关英雄悲切的长啸，梦见苍莽雪原上一串清脆爽朗的笑歌……
翌日，一篇一篇地阅读关于悼念先生的推文，一遍一遍地听氤氲着玫瑰金的旧曲，细如牛毛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将我包围，泪不能自已。
我问自己：你写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留住记忆里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吗？不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莫要活成一具行尸吗？倘若竟不能一抒对这位长者的敬慕怀念，写字又有何用？
于是，蘸着泪，虔诚、悲壮地追忆曾在先生的江湖里遇见的那个风华少年。
在那个信仰断层的年代，先生擎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旌旗，翻云覆雨，号令天下，给我们臆构了一个快意江湖——
那里有厚重的历史，秀美的山川，有儒释道文化，各异的风土人情，有琳琅的书画古玩，可餐的珍馐美食，有绕梁的琴箫和鸣，更有盖世奇功各显神通，英雄美人侠骨柔情……这徐徐展开的，岂止是江湖，根本就是一部古中国的童话！
懵懂的我，大概是某个九流门派的小徒弟，目眩神摇地徜徉于这一片风起云涌刀光剑影——
十一岁，遇见了傻傻的郭靖。看着这个敦厚善良的笨小子勤以补拙百折不挠，一步步成为万人敬仰的大侠，心系家国百姓，我隐约知晓，何谓“侠之大者”，学到了一点点他的勤奋踏实。
十二岁，遇见了小龙女。先生像位丹青高手，寥寥几笔写意，勾勒出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尘仙子，我钦羡而自秽，一度把她的冰清玉洁、卓然独立奉为圭臬。
十三岁，遇见了胡一刀和冰雪儿。先生又化身小山，为他们填出一阕缠绵悱恻、凄婉动人的花间绝唱，这对神仙眷侣在茫茫雪原执手踏歌而行，惊羡多少痴情儿女。
十五岁，遇见了乔峰，便觉得阿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倾心仰慕的大英雄义薄云天、浩气凛然，即使她香魂已逝，他仍此情不移：“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阿朱。”每看到此处，泪如雨下。
——明明是武侠，却阐释了爱情最美的样子：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也只有我，不管你是乞丐，还是王族，不管我是婢女，还是公主，不管你是被世人敬仰，还是遭万人唾骂，你我都是彼此的唯一，生死不离！
于是，我幻想自己身怀绝世武功，一袭素裙策马仗剑走天涯；也幻想邂逅侠骨柔肠的英雄，从此甘作荆钗布裙相伴相随共赴生死，粉身碎骨也此生不悔！
只是，那时有些怨先生：阿朱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替那个风流的父亲段正淳去赴死?乔峰顶天立地磊落轶荡，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塑造成哈姆雷特式的悲剧英雄？
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这，才是生活的真相，这个世界，从来不允许太完美的东西存在。
所以，这是一个浪漫的江湖，也是一个孤独的江湖！
它可以任由我们安放一个个纵情恣意的梦，却永远在现实里找不到与之匹配的原型，甚至，找不到我们自己，就像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凌波微步和闪电侠是不是同一种神功，桃花岛和桃花源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去憧憬，去向往。先生的理想国，已经成为我们的精神家园。
不难想，如果没有杨过小龙女黄蓉郭靖郭襄，没有乔峰段誉虚竹陈家洛胡一刀，没有冰雪儿程灵素小昭阿朱，我们少年的梦该有多苍白；如果没有丐帮古墓绿竹巷蝴蝶谷光明顶，没有独孤九剑玉女心经凌波微步，没有金铃索碧水剑屠龙刀飞燕银梭，我们又该去何处驰骋绮丽的幻想？
曾在电视里看先生接受采访，慈眉善目，寡言少语，措辞谨慎，像一位极温厚亲蔼的长者，怀揣一副慈悲心肠。文如其人，他的江湖，也是一个慈悲的江湖。
他悲悯世人，也怜惜恶人，每一个功德圆满的英雄都必历经人生八苦千锤百炼，每一个扭曲的灵魂背后也都有其不可追忆的往事不可言说的疼痛，但那些仇恨，那些险恶背叛，那些追名逐利尔虞我诈，最终都输给了家国情怀民族大义和忠贞不渝的爱情信仰。
行走在他的江湖里，即便无人指路，也能懂得什么是侠义，什么是忠勇，什么是情怀，什么是初心。
据说，先生年轻时的性情，和他的江湖一样睥睨世俗一意孤行，他任性地坚持，任性地爱，任性地创造了一个孤独的乌托邦，他人生的种种梦想，大概都在这里得以实现，我们也得以在这个奇幻的舞台上，去倾情演绎，去潜心修炼，去做自己的大侠和英雄，在每一次心动和泪眼里，听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记今朝。
先生古去了，江湖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江湖儿女的侠义豪情永存！
再斟一杯酒，再听一曲笑傲江湖，再一次情难自抑泪眼朦胧――悼念先生，也悼念随他一起远去的青春梦。
你瞧这些白云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人生离合，亦复如是
……
完
文 / 菲菲
图 / 网络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