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花开的声音

花开的声音

山光照槛水绕廊，

舞雩归咏春风香。
好鸟枝头亦朋友，

落花水面皆文章。
蹉跎莫遣韶光老，

人生唯有读书好。
读书之乐乐何如，

绿满窗前草不除。

——翁森

◎ 菲 菲

四月的清晨，每一粒露珠都闪着梦幻，多想带孩子们去山间放歌，去阅读自然，去俯仰天地，去寻找“落花水面皆文章”的春之诗意！可惜，只能想想。今天要学习的是自读课文《台阶》。

布置了学习任务，孩子们就按要求开始自读，他们大概不太喜欢这样的“父亲”，眉头紧锁，读得颇为艰难。忽然，不知哪个角落发出“哼哼嗡嗡”的声音，像哼歌，像念经。孩子们四下张望，再瞅瞅我：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敢在语文课上作乱？

循着声音，我踱到教室后排靠窗的角落，是文同学——那个从来不翻书、不读书、甚至不拿书的孩子。

和顽皮的凯不同，文很乖，但和他对话，能明显感觉到他比同龄孩子晚熟很多，偶尔交一次作业，完全看不懂写的什么。这里也许不是适合他待的地方，可是，除了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呢？斥责教诲对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需要的是多一点耐心和关爱，现在，他需要一点善意的提醒。

走近，听清了——他没有哼歌，而是在读书！是的，在读书，读《台阶》。他左手按着书页，右手食指指着书上的字，低垂眼帘，一字一顿地小声地读：“父，亲，从，老，屋，里，拿，出，四，颗，大，鞭，炮……”他读得那么专注投入，我立在他身旁听他读，全班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也浑然未觉。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在这个美丽的早晨突然开始认真读书，也许是和着树草花香的柔柔窗风唤醒了他怀中一瓣诗心，也许是朴素深沉的文字勾勒了他记忆长廊里某个背影，也许是我所不知道的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某个时空予以他灵犀一点……总之，在这个四月的清晨，我遇见了一件何其宏大而美妙的事情——因一个生命的骤然舒展而宏大，因人与文与自然的诗意相融而美妙。

我舍不得离开，只是听着他读，抬头间，一缕窗风溜进教室，顺便把一粒露珠捎进我的眼眶，满怀花香沁心入腑。

孩子们望着我，看着他，由好奇好笑转为面露惭色，一会儿，纷纷低下头去，认真读书。凯还在和旁桌女生窃窃私语，偷看我一眼，我以目示意：“看看文同学。”凯到底是聪明孩子，煞是羞愧，很快敛容正色，也自觉地开始默读课文。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文同学顿顿扯扯、含糊不清但执着持续的读书声——那是春天里一朵小花努力开放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两声婉转鸟鸣，像在为读书的少年歌唱。

忽然听到他把“砌”读成了“切”，我俯身凑近想帮他纠正读音，发现他手背中指上还有去年冻伤的血痂——

刚刚过去的冬天，也是一节阅读课，他趴在桌上发呆，我走近去让他读自己能看懂的书，被他红肿冻裂的双手刺痛了眼。问他，他只说不疼。手背肿得老高，几处裂口鲜红，淌着血水，怎么会不疼？胸口闷着，下午去买了一双保暖手套和防冻药膏，第二天早上叫他到办公室，给他手套的时候，他咧嘴笑着直摆手：“老师，你用吧，我有呢。”把手套塞进他手里，很严肃地嘱咐他：“下午回家、明早上学的时候，记得戴上，手冻坏了，以后怎么干活？”他弯腰鞠了一个大大的躬，仍是不知疼似地笑着：“谢谢老师。”

冬去春来，还好他手上的冻伤大部分都已痊愈，而他，也像知时节的花草，在这个春天里茁然成长，让我聆听到花开的悄然神秘，给我一份独属的惊喜和幸福。

快下课了，他还在读，我偶尔给他纠正读错的字音，他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或停下来。因为他，这一节自读课格外踏实丰盈……

下课铃响，推开教室门，满目春色扑面而来，我深深呼吸，想大声对着蓝天、白云、花草说一声“谢谢”！想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拥抱和感恩——难捱的寒冬，是为了积蓄能量，为了来年春天蓬勃生长啊！

单纯善良的孩子，愿你成长得更快一些，跟上春风的脚步，愿未来，每一个这样的你，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想，也许我还能做些什么，带一颗种子，或者，带一朵花蕾走进语文课，浇灌，唤醒，让花香溢满课堂，让更多的生命知时节而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