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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红粉》:风尘女为生活背叛友情横刀夺爱,人性如此真实难看

苏童曾和余华、格非等五位先锋作家被称为“文坛射雕五虎将”,余华是东邪,看他写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那种非常态、非理性的死亡与黑暗,确实有几分邪气。

格非是中神通,格非的小说倾向于意识流,是个玩弄文字语言的天才,舍弃了故事性而趋向哲学,更像“名门正派”的学者,称作“中神通”不为过。不过把苏童称之为“南帝”,可能纯粹是地理概念上的区分,一直说他是个比女性还懂得女性的作家,他的文风并非大开大合的“帝王之气”,像江南的梅雨天,说不尽的幽婉缠绵。

余华(左);苏童(右)

地域对一个作家的文风还是影响颇深的,譬如西北作家就是一派“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之势。苏童长于苏州,市井小巷里的烟火气中濯出他独特的文学气质。梁宏达评价苏童的作品“有一种水汽糜烂的味道”,简直不要太精妙。

苏童说“女性更令人关注,也许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的小说因素”。他写出《妻妾成群》的时候,不过才二十五岁,却将妻妾间明争暗斗的情与欲的人性微澜表现的淋漓尽致。《妻妾成群》的成功开始了苏童的“妇女生活”系列,荼靡的脂粉气中,苏童用文字将她们落定到历史的画轴上,于是,各色女子透过古旧的尘埃款款走来,为读者演一出被时代遗忘的命运沉浮。

《红粉》是苏童颇具代表性的一个短篇,苏童擅长写短篇,在极短的篇幅里自如地起承转合,实不简单。《红粉》依旧是以边缘女性为视角,写解放后的两个青楼妓女,在接受教育改造后面对新生活的消极与茫然。生存困境之下,人性的弱点纤毫毕露,引人深思。

秋仪与小萼的感情,不过风月女子间不得已的相互慰藉

《红粉》的故事很简单,新中国成立后,取缔风月场所,苏州喜红楼的两个妓女秋仪与小萼被送去劳动改造,押送的卡车行至半路,秋仪跳车逃跑,躲避到她的相好老浦家。老浦的母亲因为秋仪的身份不肯收留,两难之下老浦与性格好强的秋仪发生争执,秋仪愤而在玩月庵出家。

另一边小萼经过改造在工厂做工,她吃不了苦只想找人嫁了,不顾与秋仪的姐妹情份,与老浦结婚育有一子。秋仪深受打击,后来嫁给貌丑的驼背冯老五。老浦为了满足小萼挥霍的生活,贪污了公款被捕,送了性命。小萼又嫁,不想承担责任的她将儿子送给秋仪抚养。

秋仪与小萼情同姐妹,性格却迥然不同。秋仪出生在穷困的棚户区,父亲眼瞎,姑妈又不容她,十七岁时无奈沦入风尘。家庭环境造成她泼辣强硬的个性,她的撒泼无理其实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刺猬一般张牙舞爪,反而没人敢去欺负她。

小萼则是因为十六岁时父亲过世,母亲改嫁,她一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进城做工都吃不下苦便投身红楼。柔弱的她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只要能轻松挣钱就觉得很满足。在她和秋仪的友情中,她一直处于依附状态,刚刚接受劳动改造时,她想到的是如果秋仪在身边就好了。

“这些年来秋仪在感情上已经成为小萼的主心骨,什么事情她都依赖秋仪,秋仪不在她就更加心慌。”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小萼就像一株藤蔓,抓住任何可以依靠的人,经不起磨难挫折。她脆弱到因为每天缝五十个麻袋太辛苦而想到一死了之。秋仪习惯了照顾者的身份,对小萼放心不下,央求老浦给小萼送去日用品与吃食,甜甜的太妃糖又让小萼有了活的盼头。小萼与老浦的感情,正是在一次次探望中夯实的基础。秋仪万没能想到,自己亲自为深爱的男人与好姐妹搭起了沟通的桥梁。

秋仪以自己强悍的性子,从老鸨那里夺回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与老浦闹翻后,她本准备回家,当低矮的棚户区弥漫着穷酸的臭气再次包围她时,她犹豫了。哭着朝瞎眼父亲剥蚕豆的碗里扔了个金戒指,急急离开了。从来“由俭入奢易”,而“由奢入俭难”,见惯了富贵锦绣,秋仪与小萼早难以回归社会。

秋仪的逃避方式是出家,威胁了尼姑庵里的姑子,几乎是撒泼打滚地遁入空门。小萼改造结束,妇女干部介绍她参加工作,小萼面对要自食其力时慌了神,央求给她拣最轻松的活,最后在玻璃瓶厂里拣瓶子。

她嫌弃这活赚钱太少、工厂太破,在遇到老浦时,不管他手头拮据,要老浦带她去吃西餐、跳舞。对物质享受上的迷恋与自我能力的缺失,让小萼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缠上了老浦,她很快忘记秋仪对自己的诸般好,与老浦过起了日子。她的逃避方式是不断去依附他人。

风月场所里建立起的姐妹情深,不过是如浮萍般不得已的命运中,弱者对弱者的相互慰藉。秋仪没能在家庭中感受爱护,她将这份缺失感投射到小萼身上。小萼没有主见又胆小怕事,秋仪的强势可为她遮风蔽雨。当这份感情从这限定的环境里拎出来,面对社会现实的烟熏火燎,那脆弱的质地就显露无疑。

亲情、友情、爱情的崩塌,缘自个体的精神狭隘

老浦是秋仪千挑万选的第一个男人,对秋仪来说,不仅仅是服务的客人,而是她对爱情的那部分纯真。老浦显然是爱秋仪的,但他的爱更多是身体上的贪恋,不能触及到实实在在的责任。秋仪不像小萼那样娇嗔,总是以火爆的脾气将他架到一个难堪的境地。秋仪想老浦娶她,又希望老浦主动冲破家庭的阻碍,她咒骂老浦的母亲,最终将这段亲密关系逼进了僵局。

秋仪的倔强是她身而为女性最后的骄傲,这份骄傲令她的情感表达很拎巴,一方面对老浦态度恶劣,另一方面又暗自希望老浦对她妥协,懂得她的真心与委屈。她爱自己的父亲,却在经过父亲身旁时狠心离去,同时又暗恨父亲没能发现她。

对老浦失望时,她逃避去玩月庵,父亲死后,她想回家长住,又在姑妈和表哥的排斥中,无比自尊地再次想躲进玩月庵。但玩月庵的门已经为她关上了,因为一个“神圣的净地”,容不下像秋仪这般“肮脏的灵魂”。

秋仪的勇敢与小萼的软弱,最后的选择却是殊途同归。她们都是封建社会背景下,没有经受过基础教育的女性。对于男权的依附,有一种发自本能的认同。

小萼用腹中的孩子,成功地让老浦与浦太太决裂,拿了仅余下的家产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租公寓,满足小萼不断上涨的物欲。在小萼一次次作天作地的抱怨下,老浦铤而走险,用挪用来的钱和小萼潇洒地过了几日豪奢的生活。他给儿子取名“悲夫”,老大徒伤悲,欲哭无泪,最后的结局像是一个印证,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秋仪存下来的银钱首饰,本可以供她细水长流地过日子。但是长久以来,女人不可以独立于婚姻之外的思想,让秋仪甘心嫁给老残的驼子,就为图一个名份。她们本身是认可女性贞德的,所以秋仪过度的自尊与小萼的自我轻贱,都是对自身现状深深自卑的无力感。

老浦是一个比较麻木的人,不管世道怎么与时俱进,他都陷在自我的欲求里。自小优渥的家庭环境,不愁吃穿更没感受什么人间疾苦,没有理想与目标,流连于风月,整天浑浑噩噩。母亲家长式的权威塑就老浦病气软弱的个性,他一直是个很被动的人,与秋仪间感情都是由着秋仪主导,秋仪与他好便好,要走他也不敢拦着。与小萼在一起时,知道她的物质需求是不现实的,依旧想方设法的满足,最后被小萼一步步推向末路依旧不恨她,临刑时还吻了她,只说一句:“别让悲夫在女人堆里混,像我这样的男人没有好下场 ”。

小说结尾时,小萼远嫁东北,秋仪将悲夫视如己出,她烧毁了自己与小萼联系过的信件,一切过往记忆都一齐随着被焚化。悲夫随了冯老五姓,改名作“新华”,很符合时代气息的名字。有一年冯新华从床底下发现一只空了的胭脂盒,正是当年小萼用的那只。他将这散发香气的小铁盒滚着玩,秋仪不动声色地收走了,淡淡说:“这是一只胭脂盒,小男孩不能玩的。”

陈旧的脂粉气,是秋仪和小萼无以回首的人生,是如老浦这样旧式的荒唐颓然,那是整个生命历程中的一块洗不掉的油迹子,回看过来,是一片荒芜的亲情、友情与爱情。然而总有生的希望,余香散尽,新的日子总会一个个碾进来,为活着增加一份厚实的质量。

综评

以现在的角度去看,《红粉》是一个乏善可陈的故事。不过如果只看到“防火防盗防闺蜜”,实在也浅薄了些。苏童笔下的女性角色,多不具备完善的自我独立性,是处于新旧交替之下,从外而内都没有觉醒的弱势女性形象,带着蒙昧的自戕意识。

就《红粉》塑造的三个主人公而言,他们的痛苦除了外化的处境,更为重要的是内化的认知。老浦这样刻意悲剧式的塑造,主要是为了迎合秋仪与小萼的特质,放大边缘女性在时代变革中的格格不入。其实他们都可以重新定义自己的人生,老浦失去的是祖辈的家产,秋仪与小萼失去的是并不体面却安逸的工作。如果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踏实地工作生活,他们的人生会逐渐迎来新的希望。

代入到现实中,当我们迫不得已离开舒适区的时候,就应该直面现况,有向前一步的勇气,跳出惯性思维的框限,重新认清自己,在现有能力之下,正视自己的欲求,平衡心理上的落差,才能开启新的人生进阶。

《红粉》是苏童文学的一个分水岭,这之后,苏童的“女性悲观主义”式的小说,有一种式微的意味。私以为这不啻是件好事,说明当下已经逐步没有女性共鸣的土壤,这是时代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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