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黄金荣的发妻林桂生，人称“阿桂姐”，是上海滩出了名的女流氓。而黄金荣的黑道发家史，离不开林桂生的鼎力相助，正是倚仗着林桂生的精明能干、人脉财力，才得以迅速扎根于“三不管地带”的十六铺，网罗门徒千众，形成了早期青帮的雏形。林桂生虽起家于烟花巷，长相清秀，但她性格强势果敢，手段凌厉，在青帮极有威望，后来的“上海教父”杜月笙，便是被她慧眼识珠提携起来的。作为妻子，林桂生对黄金荣却是情真意切，在事业巅峰时主动让权给丈夫，退位家庭，唯一的底线便是不予黄金荣纳妾。出于感情也好，出于忌惮也罢，黄金荣确实践诺，即使林桂生不能生育（有说问题在黄金荣），也并无怨言，共同领养了一子一女。没成想黄金荣到了50多岁，却老树开花，一门心思想娶小自己30岁的京剧名伶露兰春，痴迷不已，不惜与同甘共苦几十年的“悍妻”林桂生反目离婚，当真“靡曼皓齿，伐性之斧”。彼时的黄金荣，与杜月笙、张啸林并称为“上海三大亨”，虽都是响当当的头面人物，但黄的资历与地位首推其一，杜与张在明面上，都要看着黄的几分脸色。黄金荣半生横行，却因这露兰春，运势江河日下，从权利的巅峰跌落，反而将杜月笙推上了江湖老大的第一把交椅。所谓“盛极必衰”，不无道理。且看老黄“冲冠一怒为红颜”，得罪了浙江军阀卢永祥的大儿子、上海滩出名的四公子之一卢筱嘉，青天白日在自家戏院门口被公然掳走，关了个把星期，幸得杜月笙长袖善舞，花了三百万款子多方斡旋，总算将他赎了回来。再者，与露兰春婚后不到三年，露兰春便送给老黄一顶暖和结实的“绿帽子”，和德孚洋行的买办、上海“四大颜料大王”之一薛宝润的次子薛恒暗生情愫远走他方，偷偷卷走了黄金荣保险箱里关乎身家的“重要文件”，以此要挟离婚并分走一大笔财产。那么，让黄金荣老马失蹄、弃家庭与事业两不顾的露兰春，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和能耐？01
面对“逼婚”，露兰春提出“无理要求”
欧阳修写了首《江南柳》，传说是欧阳修见他十二三岁的外甥女嬉戏玩闹，很是可爱，“江南柳，叶小未成荫”，等再注意到她的时候已经出落也成大姑娘了，“十四五，闲抱琵琶寻”，想到自己已经五十多岁风烛残年，忍不住失落感叹“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这黄金荣初见露兰春时，她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露兰春的养父张师，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一名翻译，拜在黄金荣门下。张师常带着小姑娘去黄公馆串门，一来二去露兰春与黄金荣夫妇都相熟，嘴巴很甜地称呼他们“奶奶”、“公公”。等露兰春长到十四五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清秀可人，当真是带露幽兰，谁与争春。养父张师见她爱好唱戏，请了老师传授，露兰春确实有天赋，音色嘹亮，文武老生、刀马功夫一点就通。这黄金荣可没有欧阳修的“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他是“好花堪折直须折”！为了捧红露兰春，取悦佳人，黄金荣专门在法华交界的“九亩地”上兴建了个共舞台，长期请露兰春挂头牌。报纸上不断投放露兰春的戏目广告，黄金荣每唱必捧场，专门去喝彩叫好。当时上海滩出名的坤伶叫“小金铃”、“粉菊花”，露兰春一鸣惊人，不久便与她二人名气相当，引来八方艳慕。看着自己一手种好的白菜，老黄得意满满，此时不拱更待何时？他威逼利诱强行霸占，将露兰春安排住进了钧培里7号的外宅。黄金荣不仅貌丑，还满脸麻子，面对曾被自己称为“公公”的老男人的求婚，露兰春自然心中反感，但弱质女流又仰人鼻息，不可能硬杠，思虑之后，她开出了两个极为苛刻且荒诞的条件：露兰春自然晓得林桂生的厉害，既是明媒正娶，黄金荣必然要休妻，再有婚后财政大权拱手相让，怎么着都让黄金荣难办，她的目的就是想令黄金荣知难而退。先前因卢筱嘉在露兰春的戏上喝倒彩，黄金荣上去就抡了人家两个大耳刮子，惹上了大祸端。黄金荣被卢筱嘉绑去后，吃尽苦头，弄得世人皆知大失体面，江湖口碑一落千丈，估计这“投入成本”太大了，反而叫黄金荣对露兰春不肯罢休。对于露兰春的“无理要求”，黄金荣竟然一口答应，果真是色令智昏！1922年，露兰春无奈嫁入黄公馆，这年她年方24，黄金荣已54岁。这位风华正茂的名伶，估计再没想到，她在1936年便香销玉殒，反倒长她整三十岁的黄金荣，却一直活到1953年，而被“抛弃”的林桂生，据说以百岁高龄活至1981年。命运就是如此的戏剧性！
02
面对爱情，露兰春曲折的“三嫁”
林桂生不愧是做过青帮老大的女人，气魄过人。面对老黄无耻昏聩的要求，她愤然离婚，只拿了五万大洋就搬离黄公馆，自此抛却风光浮华、深居简出，对黄金荣是余生拒不相见。说回露兰春，她是醉心于京剧艺术的，也颇有造诣，嗓子好，一身的刀马功夫相当俊，能使真刀真枪。她的经典唱段《枪毙阎瑞生·莲英惊梦》还被灌录成唱片，流传甚广、红极一时。婚后，碍于身份约束、老黄的干涉，不好再抛头露面，她的艺术追求也阻滞不前。尽管住豪宅、着华服、仆佣成群受人尊重，老黄对她也无微不至，但不能唱戏、无法在万众瞩目的舞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让露兰春非常苦闷，多翻争取之下，黄金荣终于松口同意她重返戏台。哪知这也为露兰春与薛恒暗通款曲创造了机会。
都是青春盛年，一个是思凡之心、一个是襄王有梦，自是情多处、热如火。钱钟书在《围城》里说“老头子恋爱听说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没有救的”，其实像露兰春与薛恒这样见不得光的“爱”，烧起来才真的星火燎原。
为爱奋不顾身的露兰春铤而走险，将老黄保险柜里的地契、债券、金条、珠宝等席卷一空，和薛恒“远走高飞”（其实就跑到苏州）。和黄金荣这个流氓头子同床共枕两年多，再单纯的女人也长出心眼来，露兰春留了后手，将关乎老黄职业生涯的重要函件悉数卷走，作为脱身的筹码。
后来在杜月笙的调停下，终于在法国律师魏安素事务所协议离婚，代价是满足黄金荣的两个条件：
一、露兰春今后不准离开上海；
二、露兰春今后不许再登台演出。
这相当于露兰春往后的生计与安稳都被老黄死死掣肘。或许出于保护薛恒的原因，露兰春并未嫁给薛恒，而是很快嫁给了没什么名气的京剧老生安舒元，这段婚姻并不幸福，此处不表。
与安舒元离婚后，1925年8月，露兰春终于如愿嫁给薛恒。当中曲折，倒见真情。婚后她铅华洗尽，与薛恒伉俪情深，不久就生下儿子。可惜好景不长，吃了哑巴亏的黄金荣怎么会安心成全？
安舒元《打渔杀家》扮相1927年，黄金荣顺应时势告密嗾使，将薛恒投狱，薛恒莫名其妙受了几顿拷打，虽然他家人多方筹措、打通关系救出，但富家公子，养尊处优体质羸弱，回家后便久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连番打击之下，心力憔悴的露兰春，事业与爱情双双覆灭，满腔郁结，几年后也病逝了。
从时代的角度去看，露兰春的人生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她实在没什么选择权，被命运裹挟着前行。多少人津津乐道她的私情，作为对盛极一时的流氓头子的嘲弄，成为民国风月上一抹泛黄的艳色。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未尝不是她试图挣脱时代束缚，在男权底色下自我意识的苏醒与抗争。
03
写在最后
1951年5月14号， 上海解放后，八十四岁的黄金荣手持扫帚，佝偻着伫立于曾见证他无限风光的上海大世界的门口，拍下了那张著名的“青帮大佬”扫大街的照片，刊印在各大报纸上。
他身后是空空的垃圾车，人们关心的不是他到底扫没扫垃圾，而是一个乱世的落幕，一个不可一世的流氓头子顺服新时代的证明。
同年的5月20号，黄金荣亲述的一份《直白悔过书》，被整理刊登在上海《文汇报》与《新闻报》的头版头条，一再强调自己要为过往的恶行赎罪，两年后，黄金荣病逝，不知他回首自己这一生，是否有真正的悔过。
现存于上海市档案馆的黄金荣自述悔过书有说黄金荣曾对杜月笙感叹“我错了一步棋。我起家在女人身上，败家也在女人身上”。
或许出于对发妻林桂生的歉疚，黄金荣在公馆里种了六百棵桂花树。为黄金荣立传的那么多，不过是迎合看客的热闹，露兰春也好，林桂生也罢，最后都成了这场热闹里的依附，她们，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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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黄金荣全传》、《杜月笙全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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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古今世事，读书中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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