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怀

     林清玄的散文《活珍珠》里说：“种在珍珠贝里的砂石会长出不同的珍珠，在人间的生活也一样，同样受伤与挫折，总有一些人能长出最美最大的珍珠。”这话励志，我工工整整地抄下来，准备去课堂上教训那些淘小子。

     但是，我知道不是所有贝类都会生珍珠，比如蚬子。蚬子是一种价廉物美的好东西，便宜的时候十块钱三斤。买几斤回来，清水冲一冲，锅里煮一煮，放上葱段、姜和香菜，加少许盐，等蚬子张嘴就出锅，一盆蚬子汤就成了。鲜美的味道似乎不输大虾和螃蟹。只是买蚬子的时候一定要买吐好沙的，否则吃着牙碜。

      某一天，吃蚬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林清玄的话。珍珠贝怀沙而生珍珠，经历了多少痛苦，人不可知，人们只看到了价值不菲的珍珠，完全忽略了贝的痛苦。那晶莹圆润的珍珠，在贝的身体里，无异于结石。在贝类的世界里，生出珍珠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美事。可是人类却把珍珠贝看成励志的英雄。  

      早些年村里人家养的老黄牛突然生病了，牛主人起早贪黑伺候它食物和水，请来兽医诊治，到处淘偏方，但都挡不住老黄牛迅速地衰老。有人就建议：快杀了吧，有牛肉吃，还能剩张好牛皮。牛主人舍不得驾车拉犁辛苦一生的老伙计。他下不去手。老黄牛每天就卧在槽前，缓缓地咀嚼，流着白沫和涎水，哞哞叫几声，无力又悲伤。牛主人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牛衰亡，就把它卖给牛贩子，明知道老牛难免挨这一刀，但是想到不是亲自动手，于心稍安。

     不久就传来消息，牛贩子杀牛得了宝贝——牛黄。牛黄其实是病牛胆囊里的一种结石，可以入中药，贵比黄金。这种天然的牛黄，可遇不可求。那头瘦骨嶙峋毛发干燥，吐着白沫，双眼浑浊的老黄牛，有谁知道它肚里竟然藏着价值万金的宝贝？问及牛主人后不后悔，他却说，可怜我的牛啊，怎么就长了石头呢？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丹麦作家约翰尼斯·延森有一篇短篇小说《安恩和奶牛》，故事的主人公老妇人安恩总是把牛牵到牲口市场，牛好，问津者就多，老妇人却拒不出售。看惹恼了众人，安恩只得说实话：我的小村庄上就只有这一头奶牛，它又没法同别的牲口在一起，所以我就想到不如把它带到集市上来，至少可以让它跟同类聚聚，散散心。

     一个连牲畜的痛苦和寂寞都挂怀的人，怎能不让人感动？一个人人都挂怀别人痛苦的世界，该是怎样的和谐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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