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12号楼东侧靠近甬道处，有一株柿树，每到秋末冬初，黄叶落尽，万木萧疏，唯独它高耸的枝干上挂满红红的果子，仿佛挑起一树红灯笼，给肃杀的秋冬之交带来几分暖意。
有一次从柿树下走过，一抬头，但见林立的高楼框出四角的天空，瓦蓝如水的天上白云缥缈，一树“红灯笼”高高挑起，特别有画面感。就赶紧掏出手机，想把这幅秋景图收藏在相册里。眼角的余光落在柿树下一个老妇人身上，很显然她才从楼里走出来。她站在略显拥挤的院子里定定地看看我，再仰头看看天，似乎在循着我的镜头寻找，是什么引起了我的兴趣。也许在她看来，司空见惯的城市天空，有什么好拍的呢？
其实，这一树红柿子，在我十五楼的卧室里也能看得见。不过因为距离太遥远，只能依稀看到一片淡淡的微红罢了。居高临下的视角，柿树少了魁伟的风采，没有了蓝天白云的衬托，那种温暖的红色便不鲜明，让人少了莫名的感动。
是的，面对那样只剩一树果实的萧条与丰满，我总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感动。我并不是觊觎那一树果子。其实，如果想吃，小区附近的超市里就有柿子卖。那是产自遥远的南方桂林的一种柿子，个儿大、皮儿薄，用嘴在果尖上咬一个口子，就可以大吸它甘甜的汁液。这一树的柿子并不大，不像桂林柿子那样扁而圆而是长而圆。柿子虽然已经红彤彤，但并没有熟透，入口还是涩的。它们像一盏盏红灯笼悬挂在枝头，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一场铺天盖地的秋霜，那是李贺笔下“夜来霜压栈，骏骨折西风”的霜吧？那么厉害的风霜竟然奈何不了它们，反而让它们在风霜中变得越发成熟。于我来讲，这一树柿子的观赏意义要远远大于饮食的欲望。
花喜鹊是聪明的鸟儿，它们和我一样盯了那棵柿树一个秋天。我经常看到柿树的高枝上偶尔会停着三两只花喜鹊，它们在啄食最大最红的果子，仿佛在馨享秋天的供品。它们在柿树的高枝上舞蹈，呼朋引伴地嘎嘎叫着。在周围的建筑工地的打桩机声混着街上汽车的马达声，以及各种都市特有的噪声交织而成的都市交响乐里，它们清脆的嘎嘎叫声竟然能够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膜。每当此时，那个老妇人常常会站在树下，冲着柿树上的鸟儿拉着长腔赶它们：“呜……呜……”那声音很容易让我想起乡下女人撵鸡，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被高楼大厦围裹的四角方方的是故乡的天空。
我的故乡没有柿树。唯一能挺到深秋还挂果的树只有秋海棠。经霜的海棠果，红得发紫，秋阳照耀下，果子糖心透亮，也很像玲珑剔透的小小红灯笼。每年，那些一直都挂到秋分时节的海棠果是母亲特意为我留的，她知道我最爱吃海棠果，尤其经霜的秋海棠酸甜爽口，是最好的秋果。因为海棠果皮儿薄，糖分多，不好保存，一旦脱离了果树，磕碰之处很快就会腐烂，所以母亲就把海棠树顶端长得最大、晒得最红的果子一直留着。每一次从外地回来，背着行包疲惫地朝家的方向走，站在高高的崖头，俯瞰小山村氤氲而起的炊烟，如果远远地望见村头小院子里那高大的秋海棠树上挑着的红彤彤的果子，我都兴奋地像一只花喜鹊。
所以，在寒风中舞蹈的一树柿子的确应该让人感动。想一想，在四周巍然耸立的高楼夹峙下，在冰冷的钢筋混凝土的包围中，这样一株树，不畏风霜严寒，努力向上生长，它不但没有被高楼压倒，反而倔强地挂起一树红灯笼，照亮了都市的天空，温暖了都市里像我一样无处寻觅乡愁的人，怎能不让人感动呢？
《沈阳铁道报》2018.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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