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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58回赏析:潘金莲打狗伤人,孟玉楼周贫磨镜

《金瓶梅》第五十八回:潘金莲打狗伤人,孟玉楼周贫磨镜

《金瓶梅》作为一部长篇世情小说,写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地痞流氓、商人小贩、工匠艺人、恶霸污吏、塾师医巫、媒婆僧尼、三姑六婆、粉头顾客、帮闲乞丐……总之但凡市井人物,几乎应有尽有。

在这一回“乞腊肉磨镜叟诉冤”这段故事里,我们又见识了一个磨镜的。

古人铸铜为镜,镜面越光洁,映像越清晰,但手摸物擦,用不多日就昏昏的了,于是走街串巷的这些小手艺人中,就多了磨镜这个行当。

镜是闺中物,所以磨镜人也学那些贩卖妇女用品的货郎们一样,摇着用小铁片串成的惊闺叶出街入巷,惊闺叶斯琅琅一响,少妇小姐就会闻声而来。

唐代诗人王维曾有“林前磨镜客,树下灌园人”的诗句,那么磨镜这个职业到《金瓶梅》问世的年代至少也大约已有八百多年历史了,从磨镜匠的工作效率和使了水银两方面看,技艺已相当精湛,材料已相当进步了。

这个磨镜的老头儿给人的印象应当是很好的。先看他好手艺!

“共大小八面镜子,交付与磨镜老叟,教他磨。当下绊在座架上,使了水银,那消顿饭之间,睁磨的耀眼争光。妇人拿在手里对照花容,犹如一汪秋水相似。”

手艺真是又快又好。

“翠袖拂尘霜晕退,朱唇呵气碧云深”两句诗,特别生动地描述了镜面的光洁。到此,我们不会怀疑,这是一个技艺精湛的手艺人,是一个凭手艺养家糊口的正经老头。可是这样一个好老头接了工钱以后却不肯离去,而且一问缘故居然“扑簌簌流下泪来,哭了。”

原来他有那么惨的生活遭遇,养了个不孝儿子,二十二岁了,不但仍要老头子挣钱养活,还经常在外面耍钱惹祸,把老头儿后娶老婆的裙袄都当了,又一去不回家,害老头儿日逐抓寻,老妈妈又一病不起,眼看无人送老的惨况就要落在老夫妻俩头上。

读者读到这里,该在刚才对老头手艺的好感上加上对他人生遭遇的同情了吧?

接下来,磨镜叟道出了拿了工钱还不肯走的原因,他的后娶婆儿病后将养,想块腊肉吃,可是他两三日来走了数十条街巷,也没讨出块腊肉。

这时我们简直要为这老夫妻相依为命的深厚感情而深受感动了,在《金瓶梅》所描述的世界里,这样朴质的人际关系和夫妻感情我们实在还没见过。然而孟玉楼和潘金莲让磨镜叟如愿已偿并多有打发,磨镜叟唱喏离去之后,读者却看到平安对潘金莲和孟玉楼说:“二位娘不该与他这许多东西,被这老油嘴设智诓的去了。他妈妈子是个媒人,昨日打这街上走过去不是,几时在家不好来!”

天哪,我们还沉浸在对磨镜叟良工好技的赞赏之中啊,我们还沉浸在对这苦老头儿不幸家庭遭际的深切同情之中啊,我们还沉浸在对这好老头儿为病中老伴儿乞街讨巷寻腊肉儿的那份朴质真情的深深感动之中啊,我们怎么能相信他竟是个“老油嘴”,竟是个骗子?

可是作者却不管这些,一任痴心的读者望着扬长远去的磨镜叟,在惊闺叶的斯琅声中发呆,他却稍事休息,然后讲别的故事去了。

是平安跟他的两位娘开了个玩笑,还是作者跟读者开了个玩笑?抑或是读者自己太痴迷太好动感情?

冷静地一思想,即令算是作者跟读者开了一个玩笑,那也是一个严肃的玩笑,它引发我们的思索,去进入作品的深层结构,体味作品的深层蕴含,领略独特的审美趣味。

至少有这样两层意思可以挖掘:首先,磨镜叟也许是耍的他那“老油嘴”,但这“老油嘴”的谎言说的却是当时下层市民苦难生活的普遍真实。就是磨镜叟本人,从他良好的技艺却还要设智行骗的情况来看,在那个旧时代里,一个老实的手艺人仅凭手艺是不能养家活口的。在这一点上,我们给这“老油嘴”一点同情并不错,但这同情就比先前那种单纯的同情复杂多了吧。

再进一步看,我们就看到了市侩封建主义在全社会浸染的恶劣后果,在那个旧时代,要做一个好人既难,要寻一个好人自然也就难了,形形色色的歹徒、恶棍、骗子、奸人充斥市井民间,演出了一幕幕巧取豪夺丑剧。

《金瓶梅》基本的笔调是讽刺,基本的手法是白描,“乞腊肉磨镜叟诉冤”这个片段保持了这两个基本特点,但又有它独特的艺术趣味。

我们常说,文贵曲,文忌直,艺术从来都是拐弯磨角的。这段故事的开头和中间部分,差点要使我们忘记了作品总体上的讽刺特征,以为作者要写一段严肃的悲剧故事出来了,因此正要打算放弃对作品中人物的一般嘲讽和鄙视的态度,而来为这个苦命的悲剧人物一洒同情之泪,没想到正在酝酿感情之时,作者抖一收笔,却戳穿了这个悲剧人物的假面具,使我们恍然大悟,作者差点骗了我们的眼泪去了。

就是在此欲哭反乐,泪未洒笑又开之际,我们获得了审美快乐,并且更加坚定地把握住了作者基本的写作态度,对作品加深了理解。

作者在描画这个“老油嘴”磨镜匠时,不露声色,不着贬词,细细看去,只“扬长挑着担儿、摇着惊闺叶去了”一句特别是“扬长”二字,揪住狐狸尾巴,把设智骗物成功的“老油嘴”那背影描写得十分真切生动,使我们不必扳过他的脸来看他的得意神色。

我们对磨镜叟这个形象的勾描作了简要的分析,认为这是一段趣味独特的文字,其实在这段文字中,对两个施舍者的描写也很有深意。

孟玉楼作为施舍者是不成问题的,她来西门家以前是一个富孀,正是这个缘故使她比西门庆先勾上的潘金莲先入西门家使潘金莲在妻妾队里的次序列在了第五。所以磨镜叟乞街讨巷难寻觅的腊肉叫她拿点出来却简直算不上施舍,你看她的表情玉楼笑道“不打紧处,我屋里抽替内有块腊肉儿哩。”并主动叫还拿两个饼锭出来。

她的施舍多么自然,换了潘金莲就不同了,细心的读者莫漏过了一个细节:

“玉楼道:我没见你这面大镜子,是哪里的?’金莲道:是铺子人家当的。我爱他且是亮,安在屋里早晚照照。”

须知挪用当铺里的东西,特别是妇女穿戴起居的常用品,这样的事是决不会发生在吴月娘、李瓶儿和孟玉楼身上的,李娇儿有过,但她的出身风尘,孙雪娥是连挪用当物的胆量和机会都没有的。

奴婢出身、闺房穿戴用具窘迫的潘金莲却常常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而且作者已经不止一次地刻薄挖苦过她的穷酸了。

例如第四十六回“元夜游行遇雪雨”中,奴才回去拿皮袄,同去四人,吴月娘、孟玉楼、李瓶儿俱是貂鼠皮袄,连西门大姐也有皮袄,独潘金莲没有这样华贵的奢侈品,月娘想起来,才补叫人去把别人当后折了价的一件皮袄取来给潘金莲穿,羞得潘金莲道:“黄狗皮也似的,穿在身上教人笑话,也不气长,久后还赎的去了。好一番折腾才把皮袄找出来。送去,潘金莲还说:“平白拾了人家旧皮袄来,披在身上做甚么!”

大概后来挪用当物惯了,所以这回挪用这穿衣镜已见得脸皮很厚了。

这样一个在财物方面捉襟见肘的穷酸来施舍穷人就很有意思了。而所施舍的小米儿是潘姥姥昨天捎来的,这明明是作者又在跟她过不去,因为就是昨天,在打秋菊的时候,潘姥姥来解劝,被潘金莲这恶妇骂得呜咽痛哭,这“怪老货”今天已经“夹着那老毯”一气之下回家去了。

怪不得张竹坡要在这里痛下批语:“以己母遗之物赠人不能养之母,不一返思,直猪狗矣”。

潘金莲把自己贫老无依的母亲赶走,却拿母亲送来的新小米儿在这儿施舍穷人假发善心,作者的用意似乎也比较明白了,还是用张竹坡的话吧:“周贫磨镜,所以劝孝也。”

由于“孝”这一意念在全书思想体系中的重要,“乞腊肉磨镜叟诉冤”这一似乎独立性很强的片段,也就成为作品结构中的重要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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