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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人一时爽,养孩半生愁

我跟年轻人说,等你父母上了年纪,你会觉得,相比起给他们任何的礼物(在物质范围内可以提供的东西),都不如给他们一个小孩子来得让他们开心。

然而,还有后半句,一旦给了他们一个小孩子,那恐怕也是战争的开始,无休止的战争——除非你打算把孩子全权交给你的家长处理,完全不插手。当然,这也能让孩子健康成长的,没有哪一种养育方法是绝对正确的,总是各有利弊,看你取舍。而大多数时候,你难免会觉得:嘿,就不要再搞出一个千疮百孔哪哪不如意的我来了吧。

我白天为了小朋友夜间惊醒的事情跟我的家长大吵一架。我的主张很明确,孩子的神经发育不完全,加上白天的日常里有了兴奋的记忆,半夜是经常会哼哼哈哈说说梦话甚至哭哭啼啼叫喊的。首先要做的是冷静地听,必要的时候抹黑进去轻轻用肢体安抚一下,都可以试试不要说话,而不是急忙冲进他房间,开灯查看弄大动静。后者就是直截了当把他弄醒了,然后就是剩下一个神经衰弱的我睡不着了。

我亲爱的爹妈对此不以为然……我只有在大吵之后,才能成功避免他们插手(他们会赌咒发誓:哼,再也不管了),并且刚刚靠着不停做客户的文案内容不睡觉,撑到足以验证我经验观点的机会到来,站在走廊里听Sheldon同学带着哭腔哼哼唧唧了“我要妈妈”等等。不出五分钟,一切就都重回梦乡。

我靠在我是门框上,内心很感慨。什么为母则刚,在我身上简直是为母则恶。

我以前是一个连脏话都说不完整的人,现在为了教育小孩的事情要坚持,讲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用吵的,我家长骂我泼妇,白受了教育。旁观者(甚至我自己是旁观者的时候)都能说一些宽容的话,要平静沟通要换位思考要体谅父母年纪大了等等等等,我也无数次想过,当父母这样的社会角色是一个非常大的需要学习的过程,我并不能对我的父母要求太多。

可是国人的亲子关系里最大崇拜的是顺从,百孝顺为先,而这个顺深究起来很大程度上是要求盲从,是不讲任何道理的:老子把你生出来,你就得尊敬我。而现实生活是,你如果不狠过他们,那这事儿就没完没了,根本不可能按照你想要的方向前进了。每一次分叉路上偏向既定路线的选择,几乎都是靠着“一场场内战”这样磨过来的。

我家长今天跟我吵架的时候,抬出来一句“教育系统现在干嘛要孩子读弟子规”。说实话,我心里就笑了。学校规定一年级孩子要学《三字经》,我才跟他教到孟母三迁,我就跟我儿子说:“故事我先讲给你什么意思,但是我个人并不赞成孟母的这个做法。”

当有一天我看到李安在他的访问里说,他是不赞成中国所谓宣扬的孝道,他要的是他的孩子爱他,而不是孝顺他。我个人对此深表赞同。

关于这个孝的理解差异,很多时候都把我和我家长之间的关系扭曲到了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程度。在我看来,父母赡养孩子是应该的,因为我把他生下来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没有跟他商量过,那既然弄到这个世界上,总要对他负责。而至于他将来对我怎样,这取决于我们相处的过程中,我是否具备有相应的人格魅力,是不是带给了他对他来说好的相处感受。我希望将来我老的时候,我的儿子来看我,是因为他想我了,是因为他觉得人生里遇到的有些事情可以跟我说说,是因为他对我有感情,而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来看,就会被周遭指责为不孝子,会被法律判定为没有尽赡养义务。

上大学的时候老师说,马克思提倡的社会主义状态下的生活是,人和人是因为感情而维系在一起的,爱人和爱人在一起是因为爱,不是因为婚姻的法律。同样的亲子关系也是一样,是因为有感情的维系所以你要来跟我共度某一个假日的时光,不是因为法律、道德或者舆论要求你这么做。

我们老何家人口众多,微信群里特别搞笑的就是,一旦有一个人开了先河,直播看望家族里某一个长辈的图文或者视频,接着没几天下一个就会来,发出来的时候都跟工作汇报似的,买了什么聊了多久,老人家看起来很好。接着就像表彰大会一样,围观群众开始发出表扬点赞的各色表情。

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好,这是很好的气氛,我是说,假如内心真的是涌动着思念的感情的话。想念谁就去见谁,这是最好不过的事。只是有时候,偶尔有时候我看到这些,就忍不住觉得,有点戏剧化的诙谐。

回到我的家庭事务里来,我父母一直把不顺从跟不爱他们不尊敬他们是划等号的。这始终是我没有办法协调,同时自己又接受不了的事情。如果有苹果和梨,我选择了梨,仅仅只是代表我可能比较喜欢吃水分更多的水果,但是支持你选苹果父母就会认为,你在挑战他们的权威,甚至有时候能上升到否定他们的人生——这样匪夷所思的高度。

在跟Sheldon相处的过程中,我一直跟他表示,他是可以挑战我的,尤其将来他会越来越强大,不管是体力智力都要远远胜于我,所以将来我会作为一个弱实力屈服于他,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虽然目前,明显还是我强大一点:“那怎么办呢,你只能想办法,努力尽快强大起来吧。”

而我始终不放弃交流的一点是,我一直告诉他我很爱他。尽管有时候我会对他的行为做出批评,有的时候甚至是惩罚,但这只是代表我对这种行为的不认同,这完全不会影响我对他的爱。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父辈是很吝啬表达这些的,我能明显感受到我跟我的孩子之间,由于我们的父母在这一点的态度上的不同所产生的差异。Sheldon很自信,他遇到很多问题的时候,不会钻牛角尖般地去挖空心思自责,怪罪自己(当然他有另一头的问题是,或许他有时候太自信了点,哈哈),而这是我,甚至我知道的很多同龄人都没有办法做到的。

感受到爱比搞明白对错更重要——在孩子小的时候,我坚持这样认为。就举个很小的但绝对能让八零后一呼百应的例子,比方说我们身体不舒服了,或者因为自己冒冒失失的原因磕磕碰碰了,我们的家长永远是先跟你讲道理,一通教育,那种感受真的非常不好,我明明需要的是你的安慰啊,道理就不能稍后再说嘛。所以当我的孩子发生类似情况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是先查看他受伤的地方问他疼不疼,人好不好,接着搂着他先安慰一下,等他情绪平复了,我再回过头来跟他交流,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吸取教训的。

亲子关系里最重视的部分最首要的考虑不是爱……有时候想想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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